第四章 第三節

老師的聲音讓我清醒了過來。

昏死過去的我一開始還不知道自己置身於何處,只覺得四周一片漆黑,然而沒多久,我就察覺到自己在浴室里。燈光透過門上的毛玻璃朦朧地照射進來,頭髮黏附在眼前乾爽的瓷磚上。頭部的一陣劇痛讓我想起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闖進羽田老師家裡的我被痛毆了一頓。老師在那一瞬間的表情,宛如看到不該存在這個世界上的東西。他也許立刻就理解了我的意圖在於復仇吧?激動不已的老師對我揮拳相向,直到我倒地而頭部則猛烈的撞擊在地板上為止。

此刻逐漸恢複意識的我,想摸看看自己的頭卻無法動彈,才發現自己的手腳被捆綁住了。

「你認為那傢伙為什麼立刻就了解你是來複仇的?」我聽到小綠稚嫩的聲音從我背後響起。倒在浴室的我困難的扭轉過身體看著他,小綠蹲著俯視著我,他的身體縮在浴室的黑暗當中,只有白色的眼珠發出璀璨的光芒。

「那傢伙心中某個角落一定一直在害怕,對於自己做了不該做的事情感到不安,罪惡感使得他一直擔心總有一天會有人來懲罰他,所以他才會立刻就知道你是來找他報仇的。」

蘇醒之後,聽到門外隱約傳來老師說話的聲音,我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著,藉由聲音的遠近來判斷,他的位置可能是在走廊或是客廳里。

「老師在跟誰說話啊?」我問道,小綠歪著頭,做出側耳傾聽的樣子。

「對不起,今天不太方便……」我模糊地聽到老師說話的聲音。除此之外,幾乎聽不到任何說話的內容。

「好像是有人想來找他,他正在打電話回絕。」小綠說。

老師一定不想讓別人看到我在這裡吧?他綁住了我的手腳,待會兒打算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小綠用力地咬著幾乎要流出血的嘴唇,憎恨的目光瞪著老師所在的方位。

突然間,老師說話的聲音停止,腳步聲朝著浴室走來,頭頂上的日光燈無預警地亮了起來,浴室里頓時充滿刺眼的白光,我只覺得眼前一片暈眩。老師打開浴室的門,把頭探進來,手上拿著無線電話。

「醒過來啦?」老師的聲音讓人覺得很恐怖。

「喂,正雄,你知道嗎?擅自闖進別人家是犯法的!」

「我……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支支吾吾的。

「我要把你交給警察!」老師語帶威脅的說。

小綠把臉湊近我,站在我跟老師之間,只有我看得見他。

「正雄,別聽他胡說八道。聽著,不能哭,也不能道歉。他說的每句話都別聽進去,狠狠地瞪著他。」小綠眼珠凸出,像是要吃掉我似的對著我大叫:「犯罪也好,警察抓去也罷,什麼都無所謂,想像殺掉那傢伙的樣子吧!」

老師帶著訝異的表情看著我。我想因為我雙眼盯著小綠可怕臉孔的關係吧,所以老師眼中的我,視線總是固定在空中某一個定點。

我決定將小綠交待的話付諸實行,把視線轉向老師,想像著自己拿著菜刀割他的脖子,想像著把釘子刺進他的兩眉之間。想起之前我經歷過的所有痛苦,想著我不希望再那樣生活了……原先以為我會哭著求饒的老師發現我不但沒哭,還狠狠地瞪著他,露出覺得很不爽的表情。

「隨便你!」他罵了一句便離開了浴室。

「這樣就夠了。」小綠很滿意的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老師拿著毛巾塞進我嘴裡,讓我不能說話。浴室有一扇小小的窗戶,雖然是關著的,當夜晚來臨時,淅瀝的雨聲透過玻璃傳了進來。我知道雨真的開始下個不停。

看來我得在監禁的狀況下度過漫長的夜晚了。雖然不願去想,但是意識自然而然的飛向在家裡等待我的家人們。

家人一定會很擔心,我沒有告知家人外出的目的地,所以他們也許會亂成一團,不知道媽媽現在在做什麼?我回想起勉強留住一條命的那次意外,想起自己曾經告訴自己絕對不要再讓媽媽難過的,然而現在事情卻變成這樣。姐姐和小野現在又在做什麼呢?

夜深了,老師打開浴室的門。手上拿著無線電話。

「請鎮定一點,正雄的媽媽,他一定沒事的。」老師以誠摯的聲音對著話筒說:「正雄沒有在朋友家嗎?」

我發現老師的電話對象是媽媽,便拚命的想發出一點聲音,可是嘴裡的毛巾讓我發不出聲音。老師拿著話筒,把臉湊了過來,眼中帶著笑意。彷彿在告訴我,我企圖發出聲音掙扎的樣子很可笑。

「嗯,我真的很擔心,不要緊的,一定可以找到人……我也會到幾個可能的地方找找看。」老師當著我的面掛斷了電話。我好懊惱……老師喜孜孜的看著無助的我,猶如看著一個玩具。

老師房裡的燈一直到深夜還是亮著。其實只要他將房門關上,燈光就不會泄出來,然而老師卻刻意打開房門,使得浴室門的毛玻璃上有屬於他房內的白色燈光斷斷續續的流瀉進來。

「那傢伙一定還沒睡,他要看你逃不逃得出去。他打開了卧室的門,方便監視著浴室的動靜。」小綠很愉快似的笑了。

拚命的想讓自己入睡,但是浴室里堅硬的地板害得我遲遲難以入睡,只能聽著窗外的雨聲。天氣悶熱使得密閉的浴室籠罩著熱氣,不斷從身上冒出的汗水,讓我幾乎快要窒息。我緊緊閉上眼睛,忍住想哭出來的衝動。

玄關處的鈴聲喚醒我淺淺的睡眠。從小窗口射進來的微弱光芒是來自外頭的晨光,也許是天氣仍然不好吧?我聽到老師客套地和某人應答著,好像是住在附近的人來找老師。我想出聲求救,可是被塞了毛巾,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當客人離去之後,獲救的希望立刻就煙消雲散,我不禁感到悲哀。

我感到非常飢餓,老師表現得就像我根本不存在,當然也就連一點食物都不給我吃。他時而打開浴室的門俯視著我。

「喂,你不會把老師所做的事跟大家說吧?」有一次他這樣問我。

因為嘴裡塞著毛巾,我根本沒辦法說話,只能不斷地點著頭表示不會。老師看著我好一陣子,眼中儘是思索事情似的色彩。

「信不過你。」他不屑地咕噥著。

「你一定會跟大家說,對不對?你只不過是想騙我鬆懈警戒而放掉你。喂,你就是打這種小算盤,對不對?」

我看見汗水從老師的額頭上冒出來,眼神就像害怕著什麼似的,他一把抓住我的頭髮,一再反覆的質問我,「你就是這麼盤算的,對不對?」他窘迫的樣子幾乎近似懇求。

老師的態度讓我感到害怕。我從來沒有看過老師不知所措的樣子,他現在的樣子讓我覺得好訝異。

「那傢伙完了。」當天晚上小綠說。

老師不知道怎麼處置我,捆綁和囚禁都還是小問題,可是他卻不知道今後該怎麼做才好。我就在不能動也不能出聲的狀態下過了一天。從昨天開始下起的雨似乎漸漸轉弱了。雖然我沒辦法確定,不過雨應該很快就要停了吧。

時間剛好到了深夜零時的時候,我彎著身體望向浴室里唯一的小窗戶,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突然亮了,刺眼的光線讓我眯細了眼睛,世界頓時一片白茫茫。老師過來拿掉我口中的毛巾。

「這樣你就可以說話了。」老師說:「你聽著,不準出聲。只要你乖乖不出聲,就放你自由。聽到了嗎?我會送你回家。回去之後就跟家人說,這兩天你都在隔壁的城鎮四處遊盪。」

老師沒有發現,不過小綠就在他背後對我搖著頭。我雖然感到害怕,還是按照小綠的建議,拒絕老師的提案。

「你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嗎?」羽田老師很焦躁似的抓住我的頭髮甩動著。

「告訴他,你要把被他監禁,還有把他在教室里的所作所為都跟大家說!」小綠對我說,那是潛藏在我心底的想法。

「我要把老師的事情告訴每個人……」我一說出口,老師便激動地叫罵著。歇斯底里的踢著浴缸,還痛毆了我一頓。之後,我依然堅持要把這件事跟大家說。

「這種皮肉之痛會過去的。這傢伙對你施暴是因為他怕你。」當我被打得遍體鱗傷,小綠對我這樣說。老師的怒罵聲在浴室中迴響著,可是只有小綠的聲音靜靜地灌入我的腦海。雖然身體真的很痛,心裡卻仍不想讓老師如願。而我每每被打,小綠身上的傷口也就跟著增加。

過了一會兒,老師喘著氣離開浴室,對著毛玻璃對面的洗手台,不知道在做什麼。一開始我以為他在洗臉,又好像聽到洗手台上的門開關的聲音。不久,老師一副放棄似的表情回來,憔悴的他眼底泛著黯沉的色彩,老師向我走近,將我身上的繩子解開,把放在洗臉台旁邊的毛巾沾濕,然後塞到我手上。

「擦掉鼻血……」

我用毛巾擦掉了臉上的血,從鼻子裡面流出的血始終沒有停止。

羽田老師低下頭,怯懦的說:「是我不好,我會好好反省。」

「我竟然打小孩子,簡直是瘋了。我已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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