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節

我們班上的每個人都會被分派到一項工作,通常會稱為「某某小組」。供餐小組的人在用餐時要站到教室前面念出當天的功能表,然後還得說「請大家把手合起來,開動。」等供餐小組一聲令下,大家才開始吃營養午餐。體育小組則要在上體育課之前準備好上課時使用的墊子或球,然後站在眾人面前喊口令帶領大家一起做準備體操。工作的分配在學期開始就會決定,一直到下個學期為止都不會更變。如果被分發到自己不喜歡的小組,整個學期當中都得做自己不喜歡的工作。於是在決定各小組人員時,大家都是很謹慎的。家庭訪問結束後的星期四,我們利用輔導課進行工作分配。

「想當學生報小組的人請舉手。」羽田老師說道。

教室里有幾個人舉了手,學生報小組必須製作及發行學年報,跟羽田老師製作的「五年級生時報」不一樣,是從學生的觀點來報導的。

工作內容大致上分為九小組,每一小組由三到四個人組成。受歡迎的小組會有很多人舉手自願擔任,大家的選擇果然還是會有偏頗的,但並非所有的自願者都能如願,否則不受歡迎的小組就沒有人負責,班級的營運就會出狀況。

「想擔任飼育小組的人請舉手。」老師說完,立刻有六個人舉手,我是其中之一。

飼育小組的人只要負責養金魚就可以了。我一直很想擔任飼育小組。供餐小組或體育小組的人必須站在眾人面前。我極力想避開這種引人注目的工作,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下讓我覺得很難為情,萬一失敗立刻就會泄底而貽笑大方。我害怕面對這種狀況,所以希望能擔任飼育小組。飼育小組只要每天在固定的時間喂金魚餌給金魚吃,每兩個星期清掃一次水缸。這是一種大家看不到、完全是私底下進行的工作,我可以在沒有任何人注視的情況下完成。

「我不喜歡猜拳決定,請各位同學自行討論,決定由誰擔任飼育小組。當上飼育小組的人最慢請在後天知會老師一聲。」老師這樣說。

想當飼育小組的人有我、井上、牛島、江口同學、水津同學、古田同學,一共六人。三個男生,三個女生。那三個女孩子總是一起行動。至於井上和牛島則是感情很好,踢足球時總是擔任先鋒部隊。

當天傍晚放學前我一直掛心著討論的結果,但由於沒有人主動找我討論,我猜會議也許是在明天進行吧,便直接回家了。在回家的路上,我和道雄聊著KOROKOROIC的內容,那是很受男孩子們歡迎的漫畫雜誌,在每個月十五日發行,上頭有「哆啦A夢」和「少爺」等人氣漫畫的連載,而當時流行的玩具也一定來自KOROKOROIC,例如嚇人貼紙或迷你四輪驅動車等,我們也是從那本雜誌上知道的。

「正雄,這一期的KOROKORO要借我看哦。」道雄以絕佳的平衡感走在田埂上說。

我們都把KOROKOROIC簡稱為「KOROKORO」。回家的途中有一段路的一邊是一片視野極佳的田地。放眼望去只有遠處連綿的山脈,像牆壁一樣高聳。陰天時,由於表面覆蓋了濃密的樹林,山巒便會顯得一片綠意,而天空一片蔚藍時,樹木的綠意宛如滲開來,更添綠色的層次與深度。當時天氣晴朗,山景彷彿被罩上淺綠色的濾鏡,田地里灌滿了水,我對稻子什麼時候可以長出來沒興趣,甚至不知道種稻的季節,但灌滿水的田地宛如一面朝著天空擴展開來的鏡子,放眼望去那種盈滿整個視野的感覺很舒服。

「我問你哦……去年的這個時候是不是開始有『大長篇哆啦A夢』的連載?」我問道。道雄點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記憶力變差的關係,去年的事情我都記不清楚,沒有他的認同,我對記憶一點自信也沒有。因為「哆啦A夢」的連載通常都是單篇的故事,但是一年當中會有幾個月的時間KOROKORO會連載電影版的「大長篇哆啦A夢」。

「今年都還沒開始。去年的這個時候,大長篇已經開始連載了。」我開始擔心今年會沒有電影版的哆啦A夢。

「今年會不會直接上演電影?」

「誰曉得?」我一邊咕噥著,一邊將肩上歪斜的書包重新調整好。

「啊,你看這個!」

道雄站在水徑邊緣,窺探著灌滿水的田地。我的目光也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過去。田裡只有泥巴和水。泥巴沉澱到水底,水則呈現清澈的透明。突然,我看見有東西在水底微微地挪動。有一隻指尖大小的半透明生物。身體有節,還有小小的腳,看起來像是蝦子,我們一向稱它為頭盔蝦;另外還有一種生物叫頭盔蟹,不過我們看到的生物並不是頭盔蟹。記得國語教科書上某課的內容,提到頭盔蟹是一種非常寶貴的生物,而頭盔蝦只要仔細在田地里搜尋就可以發現它的蹤跡。這種頭盔蝦和所謂寶貴的生物相差甚遠,是生活周遭隨處可見卻身份不名的生物。可是事實上,這半透明的生物的正確名稱是不是頭盔蝦也還是不得而知。

道雄將食指伸進稻田的水中。頭盔蝦嚇得四處逃竄。道雄的指尖慢慢戳進水底的泥土當中,沉澱的泥土像煙霧一般揚起,瀰漫至表面透明的水層。我茫然地幻想自己若當上飼育小組,不妨建議大家養一些金魚之外的東西,頭盔蝦也不錯。光飼育具有知名度的生物有些無趣,頭盔蝦這種出人意表的的生物應該會比較好玩吧?要是我把這個想法告訴老師,不知道他會怎麼想?他會覺得很好玩嗎?如果真是這樣就太好了。

第二天,我認為我當上了飼育小組。第二堂課結束之後,羽田老師找我講話,鮮少和老師交談的我變得有點緊張。

「正雄是飼育小組嗎?」

羽田老師表示井上和牛島已經表明辭退飼育小組的意願。因為名額有限,他們若繼續想當飼育小組,也許會被強制編進其他小組,可能是自己不喜歡的小組也不定。他們看穿了這一點,才決定不如主動辭退,去選擇其他還有名額的小組。我沒有實際問過,這只是不確定的想法罷了。井上和牛島在班上是比較活潑的孩子,算是鮮少跟我講話的人,所以問他們辭退的理由對我來說是很棘手的事情。學校並沒有分班制度,他們兩人入學以來就一直和我讀同一個班級。照說我應該可以跟他們輕鬆對話,事實卻不然,跟他們兩人講話我還是會感到緊張。

總之,我認為老師的意思是希望被分派到飼育小組的人只剩下四個。飼育小組的人數本來預定是三個,但是有時候會有一個人當候補,所以我便說:「我是飼育小組。」

老師一聽,便點點頭說:「嗯,我知道了」,然後就離開了教室。

隔天來到學校,某種微妙的變化讓我發現事有蹺蹊,教室裡面充滿異於往常的不舒服氛圍。教室裡面有一種詭異的氣氛,原因在於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我身上。一開始以為是自己心理作祟的關係,但是隨著時間的經過,猜疑轉變為肯定。我不知道原因,我回頭往後看想確認事實,大家就趕緊把視線移開和假裝和旁邊的同學講話。當我把頭轉回來時有發現許多人在偷瞄我。我的眼睛不是長在後腦,沒辦法看到自己的背後,但是莫名地知道眾人視線中似乎隱含著輕蔑的色彩。

大家是怎麼搞的?我明確地感受到眾人的視線幾乎都帶著熊熊的火焰,那灸熱感幾乎要把我燒焦。一顆心已經完全混亂不安,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我問坐在我旁邊的叫二宮的女孩子:「大家好奇怪,發生了什麼事嗎?」

學期之初,我知道跟她相鄰而坐時,心中有點竊喜。因為二宮人很好,即使身為男孩子的我也敢開口跟她說話。雖然是女孩子但每個月也會買KOROKOROIC,還會跟我聊漫畫的事情。女孩子當中只有她會看KOROKORO。

「這個我也不曉得耶。」二宮狐疑地歪著頭說:「正雄是不是做了什麼事?」

「應該沒有啊……」

當我們談著話時,其他女孩子對二宮招招手,她便走向那些女生。把二宮招過去的女孩子帶著厭惡的表情瞄著我,在二宮耳邊不知咕噥了些什麼。坐在位子上看著她們,我的心中隱約覺得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你們在說什麼啊?」我問二宮。

「沒什麼。」她若無其事地回了一句,我們的對話就此終結。

早上的輔導課結束之後,就要回教職員辦公室開始搜尋羽田老師的辦公桌。桌子就在門口附近,桌上放著老師專用的教科書,和學生的教科書不一樣,上頭用紅字加了許多註解。旁邊還有削船筆、計畫表、茶杯等。

羽田老師一看到我來,眉間便皺起了紋路。「人是不能說謊的。聽說你並不是飼育小組?」

突然聽到老師這麼質問,我頓時混亂起來,因為害怕的情緒所以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傻傻地站著等老師開口說話。回神時發現自己雙手的手指頭絞在一起,無意識地扭動著。情形似乎是希望擔任飼育小組的三個女孩子向老師說我做了不該做的事情,結果老師把我從飼育小組轉換為缺少人手的體育小組。這件事讓我備受衝擊,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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