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感情的法則

說起來,七月二十七日是小瑠,也就是木下瑠留的生日。為了慶祝她的生日我們才聚在一起,這是最初的目的。當然,借口隨便什麼都行啦,主要就是為了聚在一起喝酒嘛。聚會的主辦者——還不如說是一手包辦聚會的正是活力充沛的漂撇學長,這個人最喜歡巧立名目聚會眾人了。簡直是沒有比小瑠的生日更好的大義名分可以聚眾喝酒了。

我們第一次從學長那裡聽到這個計畫的時候是七月二十五日。

「……但是,非常遺憾的。」一邊把剛剛擦拭完畢的盆子放到碗櫥里,我一邊搖著頭說,「學長,這事實在有點難辦啊。」

「誒?為神馬?」

正在一心一意吃著匠仔做的金槍魚通心粉的漂撇學長,發出很奇怪的聲音,放下刀叉,嘴裡還嚼著半截金槍魚就這麼把身體探到吧台裡面。

這個人還真是邋遢啊。

「為神馬?到低為神馬?神馬叫又電男伴啊?小徒兒,你倒是說啊?」

我的名字叫羽迫由起子,通稱小兔。

給我起這個雖然聽上去還算是可愛但是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在拿我尋開心的昵稱的,正是眼前這個站著嚼著通心粉一點都沒禮儀的漂撇學長。但是,明明是他自己給我起的昵稱,但是也不能叫成「小徒兒」吧。不要一邊吃東西一邊說話啊。順便說一句,這個昵稱的由來,是因為我喝醉的時候眼睛會變得通紅而皮膚會變得雪白,這鮮明的對比就像兔子一樣。真的是這樣嗎?我自己倒認為一點也不像兔子。說不定這其實是那個一年到頭就知道說無聊的冷笑話的學長對我的姓開的一個無聊的玩笑吧 。但是,由於我長著一張娃娃臉,加上身材嬌小,就算是現在,都曾被誤認成中學生,甚至是小學生的時候都有。說不定由於這個原因把我和小巧的可愛小動物聯想在一起也說不定。關於這昵稱的由來就先放在一邊,隨便是怎麼樣的吧。

「因為,小瑠她——」我一邊說著,一邊一隻只接過匠仔洗好的盆子,用布擦拭乾凈。「回老家去了啦。」

「誒?已經?」

什麼叫已經啊,大學早就已經進入暑假了啊,也不用那麼驚訝吧。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本地學生,在暑假老老實實回老家的也是少數派。一般的學生或者要打工賺錢啦,或者和朋友一起出去旅遊啦,總之沒什麼時間回老家和家人混在一起。事實上,我和小瑠一樣是本地學生,但是到現在還是在留在大學周圍。

「喂,喂,到底該怎麼辦?我可沒聽說這事啊!」

「這是當然的啊,小瑠可沒義務把自己的行蹤一一向學長報告啊。」

對吧,我轉頭向一心一意在洗盤子的匠仔尋求認同。

「說起來也確實如此。恩,就是這樣。」匠仔大力地點著頭。忽然間他把頭一歪。「……說起來,小瑠是誰?」

頂著那張臟臉準備就這麼在吧台前坐下兩手托腮的漂撇學長,一下子沒托住腮,趴到吧台上,抬起的手一下子把最近已經成為學長的標誌性裝扮的的紅色的印花頭巾給全部掀到了頭頂。學長一下子跌坐到位子里,緊緊地盯著匠仔,那眼神就好像是在說這傢伙到底是什麼樣的傢伙啊。

「到了現在,你、你到底再說些什麼啊?」

「就是說啊。」就算是我也驚呆了,「匠仔啊,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小瑠是誰啊?她已經不止一次地到這裡來吃過東西啊,和高千、小溪一起來的。」

「何止如此啊——」學長站起來一邊整理頭巾一邊說道,「已經不止一次地和我們一起喝過酒啊。無論是在『三瓶』還是在『花茶屋』。」

「厄,是這樣么?」

被我和學長從吧台的兩邊一起雙重奏般地夾攻的匠仔,好像真的很困惑。說起來,這還真是很像他的作風。

這個人本名匠千曉,通稱匠仔。應該是和我一樣的安槻大學的三年級生。但是他看起來實在是不像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怎麼說呢,非常地大叔相。不不不,應該說心理狀態完全是爺爺級別的了。說好聽點是無欲,說難聽點就是一點霸氣也沒有的一個人。這與年齡不相符的達觀的心態,連大學裡的老教授們都稱呼他為仙人。

實際上,這個人確實過著像仙人一樣的生活。以前我們大家曾經一起到匠仔住的公寓去過一次。那是一個六疊大小的木造的灰漿公寓,廁浴一體式,沒有單獨的浴室。到此為止還是普通的清貧生活的樣子。厲害的是房間里什麼都沒有。只有在房間的中央放著永遠不疊的被褥和茶几。別的什麼都沒有——這並不是誇張或是其他什麼修辭手法。是真的,什麼東西都沒有。夏天沒有電風扇,然後冬天只有一條毛毯可以用來蓋住膝蓋。徹徹底底地簡樸到底。

他看起來是非常缺錢嗎?恩,確實是沒有什麼閑錢。國立大學的學費用獎學金來支付。生活費的好像都是來自於打多分工賺來的錢,經濟上確實非常不寬裕。雖然我們並不知道他的父母的職業和家裡的情況。

但是,他絕對不是完全沒錢的人。證據就是,這個人,一直和現在正在把最後一口金槍魚通心粉嗦進嘴裡的漂撇學長一起豪飲暢飲。而且這酒喝的量可不是一點半點,詳細情況我多少也知道一點,就像這樣把錢全部用來買酒消耗掉了。這樣的話,還不如把這些錢用來過更文明化的生活不是更好——會這麼想的我想不會只有我一個吧。

「我說匠仔啊,你至少買一輛自行車吧?又不是很貴。只要停幾天不去外面喝酒,就算是二手自行車車,也能買到一輛不錯的啊。」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會在意起他這種連自己的生活都毫不關心的非文明化的生活,從而多管閑事似的提出這些建議。這種人駕照自然不用說,讓他買輛汽車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吧。那麼至少有輛自行車的話活動範圍就會擴大,學生生活也會稍微豐富一點吧?是吧,我說的沒錯吧?

「恩,說的一點都沒錯。」

當時,匠仔確實是這麼回答的。

「那麼,就買一輛吧。」

「不,等、等一下,不能這樣。」

「誒?為什麼?」

「我不想。」

「啊?」

「那個,說實話,不僅僅是自行車的事,我這個人,總是盡量不想要有什麼自己的東西。」

「不想要有什麼自己的東西?為什麼?」

「因為,擁有自己的東西,也就是說,會有責任產生。」

「責任?」為什麼在這種場合會出現這種字眼。「什麼責任?」

「也就是說,所有物的管理責任呀。比如說如果有了一輛自行車,就要找地方停放吧。」

「話是沒錯。」

「然後,壞了的話還不得不去修理。」

「這是當然的啊。」

「但是,我就是不想這樣。」

「為什麼?」

「這樣很麻煩啊。」

居然能很認真地說著這種話。我開始頭疼了「我、我說啊……」

「有輛自行車確實移動起來會很方便,但是到了目的地總要找地方停放吧,對吧。」

「確實是這樣,這又怎麼了?」

「說是便利的代價可能言之過分了,總之不得不去佔有一定的空間作為私用。另外有些時候又可能會不自覺地違法停車。也就是說,給別人帶來麻煩的可能性增加了。因為自己的自行車阻塞了交通使救護車無法通過,本來能得救的生命消失了。到這時候,想到我到底做了些什麼事啊,想後悔都來不及啦。」

為、為什麼話題會飛躍到這個方向?誒?僅僅只是買一輛自行車的話題吧?為什麼?為什麼會突然跳躍到這個方向?啊?

「——這麼說,或許只是極端的例子,所謂所有物的管理責任,指的就是這個意思。擁有一樣東西這個行為背負起的與之相對應的自己的責任和風險會不斷的擴大影響到外面的世界。就是這個意思。我說的沒錯吧,好好想一想,人類要背負自己肉體所產生的責任就已經相當麻煩而沒有餘力了。沒有什麼必要把這種管理責任再次擴大吧?是吧?是吧?」

總之,事情就變成了這樣。雖然不知道匠仔對於他這套「哲學」到底認真到什麼地步,至少從他的表情看他是非常認真的。真是個怪人。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沒有物慾」嗎?我總覺得有點不一樣。

其實他也並不是一個喜歡對事物做非常複雜的解釋的人,從匠仔的角度來看,這也能看出他對於與外界的接觸是非常抵觸的。換句話說,如果只是要得出他的性格非常內省的話是很簡單的,但是並不能那麼簡單的斷言。匠仔為人處世並不壞,也沒有一味地表現出厭世的情緒。從這種意義上來說,要說他是那種為了從理論上武裝自己的自我優越感而故意用「達觀」來給自己和他人劃清界限那種人的話,總感覺上說是像也又有點不太像,是我想太多了吧。

「那、那個,我說,那……」

這個匠仔,正在拚命地想要想起來了小瑠是怎樣的一個女孩子。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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