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Fragment 9

少女的眼前已齊備了了解真相所需的材料。不,或許還不足以證實;但對少女而言,自己「知道」真相和證實真相是兩碼子事,證實既非少女的目的,也不帶任何意義。

由眼前的材料,可推導出以下的真相。五年前,同一所女中的電影同好會成員來到百貨公司後方的步道拍攝外景,而最精彩的場景便是少女超人跑過噴水池前,鴿子在她眼前一齊飛翔的「畫面」。

然而,如同剛才的男孩所言,步道上的鴿子過於習慣人類,不會為了小事驚慌竄逃。五年前的同好會成員或許不知此事,又或許是知道但心存僥倖,大膽進行拍攝。

結果如何?正如男孩所描述的「危險」一般,飾演少女超人的女孩來不及避開不逃不躲的鴿子,踩死了其中一隻。

當時步道上應有不少人圍觀。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女孩們並未將鴿子的屍骸留置原地,自行逃走。

女孩們八成穿著制服,因此在場目睹的人都知道她們來自哪個學校,並能輕易推測出她們參加的社團與拍攝影帶作品有關。當然,這並不是具體上是否會被問罪的問題,只是將死鴿棄置於休閑場所,對女孩們而言是相當不名譽的事。

正好在拍攝該場景之前,顧問皮球女士帶了蛋糕來慰勞她們。皮球女士大概在發生意外之前便已離去;若是顧問在場,事態應會有完全不同的發展才是。

女孩們將一度丟棄於垃圾桶中的蛋糕空盒拿出,並將死鴿裝入其中。她們漠然地明白該將死鴿帶往適當的地點處置,但直接拿著屍骸又太過噁心,是以採取了如此措施。為防盒蓋掀開、死鴿掉出,她們以細繩捆好紙盒;為求方便攜帶,她們又從垃圾桶中拉出了手提袋。

剩下的工作,便是將死鴿帶往適當的地點處置。但適當的地點又是何處?

話說回來,這些鴿子是屬於誰的?只是野生的鴿子嗎?還是政府管理的?抑或是有人飼養?女孩們完全摸不著頭緒。假如顧問皮球女士在場,就能全交給老師處理,高枕無憂;但老師送來慰勞品後已先行回去了,沒半個可依賴的大人在場。

女孩們束手無策。或許她們曾在步道上找了些看來和善的大人詢問「我們不小心踩死鴿子,該把屍體送到哪裡去才行」?但一時之間沒人答得出來。想當然耳,突然被這麼一問,誰能立刻答出來?也許曾有人建議她們隨便找個地方掩埋,但女孩們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如此草率處置,又或者埋屍令她們覺得噁心,不願進行;也可能是因為生活在沒有土壤地的都會之中,讓她們不知如何著手埋葬。

總之,她們姑且離開步道,手上提著裝有死鴿的紙盒。女孩們心急又害怕,她們擔心今晚得被迫將死屍寄放在同好會成員之一的家中。

當然,沒人願意接手如此噁心的任務,因此她們希望在回家之前處理掉這個累贅;不,是絕對得處理掉,無論用什麼手段都得處理掉——這應該就是她們最後的結論。

她們起先的計畫是走進百貨公司,將手提袋留下,假裝忘了帶走。她們實際上是在哪裡掉包的,少女不明白;但「她」買了蛋糕後沒直接搭車前往少女家,而是先來百貨公司,目的應該是如廁吧!

「她」將蛋糕盒放在洗手台上,前去方便;大概是認定沒人會偷這種東西吧!然而,碰巧走進同一間化妝室的女孩們見了裝在手提袋中的紙盒,卻一時動了歪念。

倘若光留下裝有屍骸的紙盒,或許會從步道上的圍觀民眾口中泄漏出物主即是她們之事。膽怯的女孩們無法漠視這個可能性。既然如此,索性與眼前這個裝著真正蛋糕的盒子調換吧!

如此這般,女孩們成功地將「累贅」推給了「她」。不難想像,女孩們的心中必然交錯了各種自我欺騙——這不是不負責任,只是因為我們不知如何處理,才交給經驗比我們豐富的大人去解決。又或許她們根本不曾經歷這些名為自我欺騙的煩惱及猶豫,只是抱著輕率的心態掉了包。無論是哪種情況,她們一輩子也想像不到自己做的事帶來了什麼結果。

少女認為女孩們改變了自己的人生,一點也不誇張。但她無法怨恨未曾謀面的女孩們,她早已失去了這種「能力」。即使只有片刻也好,她試圖為此悲傷,卻無法悲傷。

少女離開了向晚的步道。四個高中女生、顧問及高大的男孩仍在談話,但少女已毫無興趣,頭也不回地離去。今天是定時向這裡報到的最後一天;明天開始,又將有截然不同的日課展開——練習將表情變得豐富,以防讓人看出自己的心靈是空空蕩蕩的。

沒有愛情,卻要裝出溫柔的臉孔;沒有恨意,卻要裝出憤怒的臉孔;少女必須配合各種狀況自然地擺出各種表情,必須學會自由自在地操縱臉部肌肉。現階段,少女仍完全無法想像這種工作有多麼地艱辛。

事實上,接下來的十年間,少女鮮少發覺持續戴著「面具」有多麼困難,直到她在高知遇見了與「她」相似的女人——紫苑瑞枝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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