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SCENE 5

「我是安藝警署的路考茶。」半老的男人如此說道,他手上出示的,正是如假包換的警察手冊。他還帶著一位乍看之下猶如學生的年輕男人,由於他們散發著同一種氣息,看來倒也頗像父子。當然,年輕男人應該也是刑警。「核發學生折價券的是貴單位沒有錯吧?」

「嗯,是的。」六月某日的安專就業輔導股。木賊正與學生面談中,洗柿正和總務人員開小型會議,白鹿毛鈴則在送下午茶給行政人員們;順理成章地,便由海晴出面接待。「有什麼事嗎?」

「有些事想請教一下,不會花你太多時間的。」

「呃……」接待室是空著的嗎?他以眼神如此詢問正拿著盤子左來右往的鈴,她則點頭示意沒問題。「那麼,請到這邊來。」

「不好意思。」繞進櫃檯里後,那個自稱路考茶的刑警與年輕男子便往簡易接待桌椅組坐下。

「啊,我先介紹一下,這是高知南警署的弁柄。」

年輕刑警微微地點頭致意,海晴回禮問好,又突然歪起腦袋來。弁柄、弁柄……這名字好像在哪兒見過或聽過,而且還是刑警。唔……是在哪裡呢?他一面將簡易茶几上的象棋及圍棋棋盤收拾到桌下,一面思索,一時間卻想不出來。

「能請你看看這個嗎?」路考茶遞出的是一張學生折價券,學生姓名為瓶窺高子,秘書科一年級生;核發日期是上個月的五月二十日。「這是貴單位核發的,沒錯吧?」

「對。」海晴立即回答,甚至無須對照備查聯上的騎縫章,因為書寫學生姓名的筆跡正是自己的。當他如此說明後,對方又問:「冒昧請教,核發的對象真的是這裡的學生嗎?」

「什麼意思?」

「不,就是……貴單位在核發學生折價券時,會先確認對方是否為本校學生嗎?」

「當然,提交申請書時,會請學生一併出示學生證。」

「學生證上有照片吧?」

「對。」

「我明白了。那麼,不好意思,能請你告訴我們這個瓶窺同學的聯絡方式嗎?」

「這個嘛……」海晴本想說「我查看看」,但洗柿平時教導的作業程序卻閃過腦中。「我們會指示她聯絡警方,假如你需要聯絡方式,能請你見過本人之後再自行詢問嗎?」

「原來如此。」弁柄張口欲言,路考茶卻打斷了他,展現出敏銳的一面——路考茶明白,除非發生了天大的事情,校方無意主動泄漏學生的個人資訊給警方。「那能麻煩你立刻指示她嗎?假如能請她來這裡和我們見面,就再好不過了。」

鈴替刑警們送上茶水。她似乎已在接待室外聽見了他們的談話,海晴什麼都還沒說,她便先一步說「電話我來打」,並制止了正要起身的他。

「啊,對了。」就在鈴打完電話歸來的同一時間,海晴也回想起來了。他問弁柄刑警:「去年五月高知大學女學生死亡的案件,是你負責的吧?」

弁柄眯起眼,他那股學生氣息頓時煙消雲散,顯露出職業性的敏銳。「你還真清楚啊!我向你問案過嗎?」

「不不不,其實我也是轉了好幾手聽來的。那件案子後來怎麼了?聽說有他殺的嫌疑?」

「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聽說屍體發現者和那個女學生是同一所高中出身的,現在在二專當講師;而他參與了現場搜證——」

「哦!你和那位老師認識啊?」

「不,我和他並不熟。」明明點頭敷衍過去即可,海晴卻一板一眼地說明,實在相當符合他的作風。「我之前和那位老師的朋友聊天,他連發生過這件案子都不知道,聽了以後相當驚訝,而且很擔心後續發展;所以,假如解決了,我想轉告他,讓他放心。」

「原來如此。」弁柄似乎接受了這個理由,露出頭一個微笑。「那件案子已經解決了,是自殺。之前會懷疑是他殺,是因為我們原以為她沒有自殺動機;畢竟她才剛考上大學,還是大一新鮮人。話說回來,因為是入學時期,也有人猜測她是適應不良。不過,後來我們找到了遺書。」

「她有什麼煩惱嗎?」

「說來很慘。」弁柄回覆為與剛才不同種類的堅硬表情。「有好幾個男人對她下安眠藥,趁她不省人事時輪姦她。本來這種案例,被害人往往記不清自己曾被性侵;但或許是安眠藥的份量沒調好,她竟然在半途醒過來。那些男人知道大事不妙,就拍下她的裸照,威脅假如敢說出去,就要散布照片。其實她根本不必屈服於這種威脅,找個信得過的人商量就好了;但她似乎是時下少見的純真女孩,因過於羞恥及悔恨而尋死,在她租來的公寓房間里上吊。她和你剛才說的那位發現屍體的老師似乎是情侶。唉,畢竟是離經叛道的戀情嘛!她也不敢找那個老師商量這件事。來龍去脈全都詳細地寫在遺書里,真的很慘。」

海晴雖然疑惑「離經叛道」是何意,卻無暇出口發問,因為鈴突然插嘴說道——「看來是慣犯。」她那微微泛青的眼白比平時更顯得冰冷。「知道那些男人是誰了嗎?」

「咦?」

「啊,對不起。」鈴似乎被弁柄錯愕的反應嚇了一跳,掩住嘴巴。「呃……我剛才打電話到瓶窺同學家,是她媽媽接的,說她現在去美容院,會替我們聯絡;我有請她媽媽轉達,要她辦完事後立刻到這裡來。」

「大概多久後才能來呢?」

「她媽媽說還要三十分鐘左右。」

「是嗎?謝謝。呃……」弁柄開口說道,似欲挽留準備離去的鈴。他顯然和一般年輕小夥子一樣,為鈴的美貌目眩神搖。今天的鈴穿著類似男用的寬領白襯衫及灰色的兩件式套裝,那服裝絕稱不上漂亮,甚至有些俗氣;但不可思議的是,這種裝扮卻更襯托出她的清秀可人。「關於剛才你的問題,那些男人的確是慣犯;根據遺書上所言,似乎有三個人。遺書上還提到了不少事,比方說,死者曾聽其他的女學生說過,有一幫人會在街上搭訕女孩子,騙她們喝下摻有安眠藥的酒後再偷走錢包,,或許這三個男人就是那幫人。」

「不知道姓名嗎?」

「那幫男人的姓名嗎?不知道,不過遺書上有提到一個名字,叫做淺鈍。」

「淺鈍……」

「據說他自稱是高知大學的學生。不過——」

「自稱?這麼說來……」鈴擠開海晴,在刑警前坐了下來。「她也是在街上被搭訕的?」

「不,不是。有一個同樣是高知大學的女學生和她住在同一座公寓,兩個人的交情很好;某一天,這個朋友拜託死者代替她去拿失物。原來是大學的行政單位打電話給那個朋友,說有人撿到她的失物,要請她去拿;那個撿到失物的男人本來是要問那個朋友的電話號碼,不過你們也很清楚……」他半是苦笑。「該行政人員表示校方不能泄漏學生的個人資訊,會請那個朋友主動聯絡他。那個朋友聯絡男人之後,男人表示自己撿到寄給她的信,想轉交給她。」

「他說撿到信,當然是騙人的啰?」

「大概是事先從她的信箱里偷來的吧!」

「這麼說來,那些男人的目的其實不是死者,是她的朋友——」

「不,倒也不見得。對那幫男人來說,只要是漂亮的女大學生就可以吧!朝倉那一帶有很多出租給學生的公寓,實際上,她那座公寓的住戶也大半都是高知大學的女學生。那幫男人隨便選個信箱偷信,再打電話給大學的行政單位,謊稱撿到那人的失物——他們就是用這種方法物色獵物的。」

「原來如此。」路考茶似乎沒聽過這件事,顯得興味盎然。「事實上,那幫人也對代替朋友來拿信的死者下藥;很顯然地,他們並不在乎目標是誰。」

「對。得知遺書內容後,那個朋友大受打擊,說是因為自己拜託死者去拿信,才會發生這種事……她當天有急事無法赴約,不得已才拜託死者的。個性純真的人,交的朋友果然也一樣純真;聽說那個朋友還哭著向死者的雙親道歉,說死者會遭遇不幸都是自己的責任,悲痛到連死者的雙親都要反過來安慰她。」

「你說那男人自稱是高知大學的學生?」

「根據遺書上所言,一開始出現的只有他一個人;他自我介紹時,只說自己是高知大學農學系的人,並沒報上名字。」

「咦?那為什麼知道他叫淺鈍?」

「那男人邀她一起吃飯,她大概認為自己是代替朋友來的,總不能對人家太冷淡,讓朋友難做人,所以不得不答應。他們進了家常餐廳,應該就是在那裡被下了安眠藥的;後來她的記憶中斷,醒來時,正被……就是這麼回事。不過,在她睡著之前,那男人曾拿出手帕,當時不小心弄掉了駕照;她幫忙撿起來,就瞄到了淺鈍這兩個字。」

「這麼說來,這是本名沒錯啰?」

「所以她在遺書中也顯得很不甘心,說那時應該更注意看清名字及住址,並記下來。」

「想當然耳,高知大學的農學系裡並沒有叫淺鈍的男人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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