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SCENE 4

土佐人總是給人愛喝酒的印象,海晴無法否認自己也有這種成見。事實上,許多高知縣人只要一找到機會——或該說硬是製造機會——便會喝酒,不醉不休。接下來這話不能大聲張揚,有的職場甚至大白天就開起宴會來了;若論酒醉的年輕女子數量,恐怕是全國第一。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高知縣人並非全是酒國英豪,酒量差的人也多得是。其中一個就是海晴的上司——洗柿股長。說歸說,洗柿似乎也不是生來酒量就差的。

「其實我以前也是喝得天昏地暗的。」洗柿手上把玩著烏龍茶杯,口吻顯得有些自嘲。「只是自老大出生前後的某一天就突然不喝了,之後連一滴都沾不得啦!」

「你戒了酒?」白鹿毛鈴黃湯一杯接一杯地下肚,與洗柿成了對比。她原本就善飲,來到高知以後更練成了海量,無論怎麼喝都面不改色;高知大學時代時,在同學之間還有「聯誼雪女」的異名。「那麼喜歡喝酒,竟然還戒得掉,真的很有毅力耶!」

「不,其實我並沒有戒酒。」

「弄壞身子了啊?」木賊似乎也不知個中緣由,一面將喝乾的酒杯遞還海晴,一面興味盎然地問道:「生了病還是怎麼了?」

「不不不,也不是。」

「那到底為什麼——」

「哎呀,沒啥大不了啦!這種事就甭提了唄!山吹,你有在喝嗎?」對木賊說話時用本地腔,對鈴和山吹說話時則切換為標準國語,已成了洗柿的習慣;或許這正是他的體貼之處。「白鹿毛小姐、木賊先生,你們也別客氣,盡量喝啊!」

或許原因令他難以啟齒吧,洗柿拚命扯開話題,拿著酒瓶起身為三人不斷添酒,嘴上還說道:「對了,等一下大家一起去卡拉OK吧!」顯得異常亢奮。

這是以迎新送舊為名目的餐會,不過就業輔導股並沒有舊人可送,所以實質上是從他股調任而來的木賊與新人鈴、海晴三人的歡迎會。包含教師在內的教職員全體迎新送舊會已在四月另行舉辦過,行政人員的迎新送舊會則是在黃金周的前一天舉辦;而黃金周結束後的五月某日,便是就業輔導股的迎新送舊會,是以四人才齊聚於某個居酒屋的和式座位上。

「不會喝酒又要參加這麼多餐會,很辛苦吧!」

把大蒜切片像面衣般裹在鰹魚片上、一口接一口地放入嘴裡的海晴打從心底同情洗柿,又為他的杯子添滿了烏龍茶。事實上,分成三批舉辦的迎新送舊會還算是師出有名了;其他餐會所用的儘是些不知打哪兒找來的名目,舉辦的次數又相當頻繁。每參加這類餐會,洗柿都得從頭到尾獨自捧著烏龍茶,教人不同情也難。

「不不不,那倒不會。我並不討厭宴會的氣氛,再說今年又很開心,因為有白鹿毛小姐這樣的美女,不參加怎麼行呢?會不會喝酒不重要!啊哈哈,對唄?木賊先生,儂也這麼想唄?」

「是啊,這一帶難得看到這麼有品味的美女。這麼一提,其他客人也一直往這裡瞧咧!」

「就是說啊!他們很羨慕唄!光是一群男人在一起喝酒,多無聊啊!哈哈哈!真爽!看吧,山吹,就像這樣,喝不喝酒都沒差,心情還是好得很!」

「哎呀,美女真的是種偉大的存在耶!」幸福似乎是會傳染的,海晴也顯得極為開懷。「是人類的財產!」

「就算你們聯合起來捧我也沒用,這個我還是要定了。」鈴將盤中剩下的最後一片鰹魚放入口中。「好吃!」

「怎麼,沒啦?」堆積如山的鰹魚片不到幾分鐘便消失無蹤,令木賊不禁拿起老花眼鏡、瞪大了眼睛。「山吹,儂吃起東西忒豪邁啊!看著就爽快。」

「再多叫點吧,還是要點其他東西?木賊先生,你覺得呢?」

「這種問題要問女士啊!」

「哦,對啊!白鹿毛小姐,你覺得呢?」

「我都好,不過山吹應該想吃鰹魚吧?」

「我想吃鰹魚,也想吃其他東西。」

「哇哈哈!說得好!那就交給山吹點菜啦!」

四人吃飽喝足後,便前往下一個目的地。洗柿帶領眾人到了位於住商混合大樓里的卡拉OK酒吧「菖蒲」。那是家只有兩張桌子及吧台座的小店,客人只有海晴等四人;洗柿似乎常來光顧,與老闆娘親昵地開著黃色玩笑。看來他說自己雖不會喝酒卻喜歡宴會氣氛,似乎不全是客套話。

每個人輪流高歌,正當第四棒的海晴唱著「滿江紅」時,來了新客人,是三名年輕男女。

「哎呀,龍膽老師。」最先發現的是洗柿,他朝三人組之一揮了揮手。「還真巧啊!」

「啊……你好。」龍坦雖然立刻認出對方是學校的行政人員,但卻記不起洗柿的名字,只是浮現曖昧的微笑。「大家都來了啊?」

「新人的歡迎會。老師你呢?」

「和高中時的朋友一起來唱歌。」

洗柿這才想起龍膽是本地的安藝高中出身的。待海晴唱完,龍膽便將同行的男女介紹給四人;男的姓青磁,女的姓朱華。青磁和龍膽一樣戴著眼鏡,但體型微胖,笑臉迎人,予人世故的印象——至少沒龍膽那種神經質的感覺。朱華是個美女,雖然化妝及服飾並不誇張,但顯然是經過精心打扮。她對鈴的自然美露出了瞬間的敵意,但似乎又覺得自己有欠風度,隨即便浮現了友好笑容。

之後雖有新的來客光顧「菖蒲」,但佔領桌子的七人始終維持著包場般的氣氛;他們融洽地輪流點唱歌曲,各得其樂。

散會後,海晴仰望星空,想著該回家了;此時,背後有道聲音傳來。「你接下來要去哪裡?」是那個叫朱華的女人。

「沒要去哪裡,回家睡覺而已。」

「我想再續一攤,要不要一起來?」

對於這唐突的邀請,海晴滿臉疑惑;此時,那個名叫青磁的男人插嘴:「小房,又在勾引男人啦?」

「別說得那麼難聽。」朱華的名字似乎叫房子。「只是問山吹先生要不要續攤而已啊!汝個也要來嗎?」她的口氣活像山吹已經同意了。「想來就來,沒關係啊!」

「龍膽呢?」

在夜色之下,仍可清楚地看見房子的美麗臉龐醜陋地扭曲。「回去了。」

「已經回去了?他作息未免太規律了唄!那小子是怎麼了?」

「到底去還是不去?」房子心浮氣躁地倚向海晴的高大身軀。「再拖拖拉拉的,就不管汝個了!」

「啊!等等、等等,咱去、咱去,咱要去。」

海晴就這麼糊裡糊塗地加入了房子及青磁的行列。雖然剛才青磁差點被棄之不顧,但他們去的卻是青磁常去的老地方,和「菖蒲」一樣是個小酒吧,只差沒有卡拉零K。

「山吹先生可有從事什麼運動?,」乾杯後,房子如同鑒定商品般地從頭到腳打量了海晴一遍。「體格這麼好。」

「怎麼?小房,儂果然在打人家身體的主意啊?」

「汝個忒吵耶!」她豎起眼睛瞪了插科打諢的青磁一眼。「說得好像咱是只發情的貓一樣。要是再啰哩啰唆的,就給咱回去!」

「咱閉嘴,咱閉嘴!」嘻皮笑臉的青磁根本沒打算閉嘴。「儂也不必拐彎抹角地問啥運動啦!不快點切入正題,山吹先生可是莫名其妙,搞不懂自己為啥被剛認識的人叫到這種地方來。」

「啥跟啥啊?啥正題?汝個這話啥意思啊!哪有啥正不正題的?咱只是想多喝兩杯,覺得人多熱鬧,才邀山吹先生一道來的。汝個在說啥啊!」

「好好好,就當作是這樣!喝酒唄!」

「聽起來忒不舒服耶!啊,山吹先生,你不必理他,反正他只是跟著來的,就當他是只會說話的招財貓,裝作沒看見就成了。」

「咱是擺飾啊?」

「對了,山吹先生,你在安專工作很久了嗎?」

「不不不,今年四月才開始的,還不到兩個月,」

「什麼嘛……」房子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那你對講師的消息就不太靈通啰?」

「嗯,很遺憾。因為我的部門主要是以學生為對象,沒什麼機會服務老師——」

「看唄!小房果然是想打聽龍膽的事,才邀山吹先生來的嘛!」

房子一瞬間露出賭氣的表情,接著卻豁出去了。「是又怎麼樣?不成啊?」

「你想知道……」明明沒這個必要,海晴仍為自己幫不上忙而感到萬分歉咎。「龍膽老師的哪些事情?」

「呃,比方工作的情況之類的——」

「他有沒有和哪個女學生走得很近啊?畢竟那小子是在女人的園地工作嘛!」

「這類傳聞……」她帶著敵意瞥了青磁一眼,但他說的半分不差,因此她並末沒反駁。「你在學校里有沒有聽過?」

「完全沒聽過耶!」

「不一定是和學生,比方今晚和你在一起的人呢?那個漂亮的行政小姐——」

「白鹿毛小姐啊?不清楚耶!我想她和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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