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卷 人間仙路幾煙塵 第四章 劍華千弄,戰爭大笑楚漢

三尺龍泉,萬卷書。

上天生我,意何如?

不能治國安天下,

枉稱男兒大丈夫!

「放箭!放箭!」

不過正因為佔地廣大,白世俊這一趟幾乎花了一刻多功夫。等一路狂奔快接近那校軍場東邊緣時,這位養尊處優慣了的世家子弟直被顛得頭暈眼花,幾乎中暑。等望望差不多快到地界時,白世俊便先停下來,取過馬鞍橋上的水囊仰面「咕咚咚」灌下好大一口冰糖水,又喘了半天粗氣,這才略微定下神。忙放緩了絲韁,威嚴了顏面,由著坐騎迎著日頭慢慢行去。這時,校軍場那些起初看熱鬧的軍卒早已分到兩邊,排著整齊的隊列迎接。

說起來,這白世俊其實這時還沒怎麼把來人放在心上。現在他的心思,一大半倒在那兩邊列隊迎接他的軍卒身上。雖然端著架子,目不斜視,這文職出身從無軍功的白小侯爺行進時,卻偷偷用眼角餘光打量那些挺胸迭肚的軍卒;當察覺出他們個個都表情嚴肅,神情真正恭敬,白世俊才在心中嘆了口氣,滿足地想道:「唔……不錯……大丈夫當如是也……」

正這麼想著時,白世俊也大約策馬越過隊伍,行到眾人面前。此時他其實已直面醒言。

原來,雖然之前醒言曾經請辭,但昨晚居盈告訴,因為當時朝中大事小情不斷,再加上中散大夫這樣散官封號即使請辭也都會慰留,所以現在其實他還是朝廷官員。經歷這麼多事情,本來醒言對這已有些不以為然;但正好,現在白世俊死鴨子嘴硬攻訐他多管閑事,醒言正好拿來大義凜然駁他!

端坐在馬鞍橋上,白世俊正手搭涼棚,仔細辨認那個遍體霞光日華耀眼的來人是誰。

兩千匹戰馬同時起動狂奔的聲音粘連在一起,就如盛夏午後傾盆瀉地的暴雨,「嘩嘩」發出巨大的轟鳴。約有六七里地的距離,離東校場邊緣最近的輕騎營瞬間發動,兩千多匹戰馬匯成奔騰不息的洪流,洪流中高舉的戰刀幻成刀叢劍林,反射著日光如同夕陽河流中粼粼燦爛的波光!

白世俊正茫然時,忽聽對面那人已經開口:

「咄!」

「會是誰啊?」

「哈……」

看著眼前這咋咋呼呼、作張作勢的白小侯爺,醒言卻忽然覺得有些可笑。他現在有些不能理解,就是這樣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世家子,當年初遇時,自己竟還好生欽佩他的氣質風度。回想前塵種種,心裡又覺著有些滄桑。他口中便道:「白世俊,你是貴人多忘事么?在下上清修行弟子『張醒言』是也!」

如一道閃電橫過長空,這聲氣凜凜的吟哦竟瞬間蓋過所有人喊馬嘶的喧囂,無比清晰地傳入所有人耳中。而聽到這振聾發聵的吟哦,雖然沒人跟白世俊表示害怕,這位剛逃到安全地帶的世家公子卻跟周圍親兵瘋狂大叫:「別怕!別怕!!他就是一書生腐儒!!!」

「張……醒言?!」

「哈哈~」

「……」

「你、你……」

「哦?」

白世俊努力擠出一點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白世俊——別來無恙?」

——可笑這白世俊,本來仗著膽子想說點狠話,可話到了嘴邊就變成這樣。一邊說話時,那牙齒還不停地「得得得」上下打架!

「哈~」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白世俊這神態醒言看得一清二楚。到這時,他也不準備多廢話,當即便提高了聲音回答:「白世俊,不必客套。我此番來意,你會不知道?」

「……」

白世俊十分鬱悶,他這回真想說狠話恐嚇,可話到嘴邊,依舊還是這樣!

到了白世俊趕到的時候,那太陽已在東方升起一竿多高。日頭的光芒,也從開始柔和的朱紅變得漸漸發亮,明晃晃地有些刺眼。這時再加上那漫天都是陣列如鱗的金紅流霞,白世俊一時眼花,竟沒認出張醒言來。

對著這假糊塗真虛偽的白小侯,張醒言仰天大笑。笑聲未歇時便大聲說道:「白世俊,今日來我先告知閣下一事——昨日我千里迢迢趕到江夏郡,在那曠野深山中持劍衛道,格斃了上千賊兵。」

「哇咧!」

白世俊一臉迷惑;此時他倒是真糊塗。只聽醒言繼續說道:「白世俊,我看他們旗號,叫『飛彪』!閣下知否?」

「哎呀!」

一聽自己義父府中的精兵全軍覆沒,白世俊在馬上晃了兩晃,差點沒背過氣去。說來也怪,不知是否當年恐懼深種,他這第一反應竟絲毫沒懷疑醒言說假話。不過,等定了定神,他才有些反應過來。

「張醒言,你胡說!」

忽然之間,這白世俊把心一橫,十分硬氣地叫道:「你滿口胡柴!」

「呃!」

見白世俊這樣翻臉比翻書還快,醒言一時倒有些詫異。也是當時民間對世家門閥十分崇敬,此時他還不能完全明白,像白世俊這種世家子雖然表面光鮮,風度翩翩,但其實是一等一的惡棍;相比民間小盜大賊,他這種貴族子弟才真叫「膽大包天」,基本不見棺材不掉淚。若真是幾百條人命就能嚇壞、幾句話就能勸回,他早就從善如流,又何必走到今天。

且說白世俊拖著大槍,來到轅門外,早有侍衛親兵在那邊牽著戰馬等候。接過親兵遞過的韁繩,大槍一杵地飛身躍上戰馬,白世俊便一抖絲韁,雙腿一夾,這匹棗紅駿馬便打了個響鼻,「唏留留」一聲歡叫,飛起四蹄朝東邊跑去。等白世俊催開戰馬,身後那些衛隊親兵也各個跳上自己坐騎,二三十匹戰馬齊撒著歡兒直跟著白世俊一路朝東邊飛跑下去。

「哈!」

聽得白世俊倒像要鬥口,對這醒言可絲毫不懼。當即他便哈哈一笑,口若懸河:「誰說我多管閑事?我張醒言雖在道山,卻是俗家堂主;不僅剛加了冠禮,將來說不得還要娶妻生子,一個都少不得!」

「再說了,誰說官家事我便管不得?白小侯莫忘了,你家小爺我還是朝廷敕封的中散大夫!」

「誰?」

這一切,猶如變生肘腋,如電光石火般快捷。那些正加速向前鋪卷如風的騎兵洪流,即使不少前鋒騎士知道地陷,也一時收勢不住,如餃子下鍋般紛紛撞入巨壑中!那人仰馬翻之時,本來如暴雨洪水般轟鳴著的蹄音迅速消失,代之以一片哭爹叫娘!

突然那兇猛的騎兵洪流席捲而來,那洪峰所指處卻平靜得如同午後豆棚瓜架。面對著數里外鋪天蓋地轉瞬便可沖至的兵鋒,醒言卻只是緩緩拔出腰間古劍瑤光,動作優雅從容。映照著身後的旭日朝霞,那時晦時明的封神劍器此時已如明霞白霜般燦爛。面對著快速迫近的騎兵洪流,溫文出塵的道家堂主卻手撫著劍刃,忽然曼聲吟哦。

恢宏的話語如洪水般漫過林立的幡旗,觸目驚心的內情如滾木礌石般撞擊著虎賁軍將士的心。那些不在東校場附近的軍士乍聽到這驚心動魄的話語在耳邊突然響起,一時全都愕然震驚,俱停下手中的操練,紛紛扭頭轉頸尋找那語聲的來源。

正看得眼睛發疼,白世俊一聽來人這話,頓時勃然大怒,厲聲道:「大膽!爾是何方狂徒?竟敢直呼本帥姓名!」

「住口!閉嘴!!」

白世俊扯著脖子聲嘶力竭喊道:

「妖人!混蛋!一派胡言!」

「我才沒有謀逆!你才是亂臣賊子!今日你來了幾人?你一個?還是有同黨?你一個人就想匡扶社稷?哈哈瘋子!哈哈哈哈!」

白世俊氣急敗壞口不擇言,說到最後幾乎語無倫次;最後幾近癲狂地笑了幾聲,便一邊慌亂撥馬回奔,一邊發號施令:「騎兵營!騎兵營!輕騎兵營在哪裡?!快把那瘋子給我踩成爛泥!!」

「轟、轟……」

正所謂「軍令如山倒」,即使是這樣胡喊亂叫發出的軍令;當白世俊剛一叫喚,那訓練有素嚴陣以待的虎賁軍輕騎兵營便已拔寨而起。

「踏踏踏!」「踏踏踏!」

見得如此,醒言卻微微一嘆,只拍了拍身前神馬驌驦的脖頸。這颯然如雪「生河海之濱涯」「稟神氣之純化」的驌驦風神馬一揚脖,如王者般傲然睥睨了對面同類一眼,然後便忽然仰天一聲清洌悠長的嘶鳴!

「這……本帥委實不知……」

說起他們正放馬狂奔的京師皇家校軍場,佔地十分廣大,約莫有二十多里的方圓。和別處校軍場略有不同,京師這處校軍場並未特意平整土地。放眼望去,校軍場中不僅不少地方矮丘連綿、叢林密布,甚至在那東北偏北的方向還高聳著七八座土山。這些京城的將領相信,只有在這樣地貌多變的校軍場中操練,將士們才能更適應將來有可能發生的實戰。

話說,這樣兩軍交鋒、以一敵萬的關鍵時刻,本應閑話少說;只是醒言藝高人膽大,早已胸有成竹,所以才不慌不忙,雖是萬軍陣前猶能娓娓而談、從容反駁。

「哈……」

誰知,就在他話音未落之時,戰場那邊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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