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卷 人間仙路幾煙塵 第一章 冰心玉壺,清姿卧雲餐雪

「我可憐的公主陛下啊……不知脫險沒有!」

此後,當時間流逝,歷史的長河被籠罩在一層層煙雲迷霧中時,許多當時的真實便漸漸失去最初的形跡。多少年過去,當快如一瞬的歷史片段再被提起,看到那「河上三軍合,神京一戰收」的誇張史跡,許多重視實據的歷史學家便心生懷疑,在通過嚴謹地考證終於發現,原來當年那位令儀天下的護國公主,能夠奪回皇位,其實是拜了老天爺恩賜!

「唉……」

「諸位軍爺已太辛勞,此後之事小弟一人承擔。今日且送諸位去一處納涼,休養生息,將來也好一起重建社稷。」

當笛聲停歇,顫然回眸,南邊那山坡上正是陽光遍地。綠油油亮得直晃人眼的山坡上,萬綠叢中,一匹雪亮的高頭駿馬正傲然佇立。銀色的馬鞍上,則是一位清神俊雅的男子,鋪展著比雪駒白雲更燦爛的袍服,正好像注目望著自己。

八千里路山和水,半天之內能趕到這裡已殊為不易;堪堪趕到山坡,卻見那少女要走上絕路,無奈中醒言只好舉起那把「神雪」玉笛。兵荒馬亂里,笛音乍起,幽幽然彷彿就在耳邊響起,若置身其中,並不知此時與前一刻已千差萬異;而若置身事外,倒可以察覺,這亂軍之中正馬如狂飆人如歡龍,四下里喊殺連天號聲如沸,怎可能如此清晰地聽到這一縷清泠泠有如春水的笛音?兵戈定,馬停蹄,縹緲的笛音過後,萬軍叢中只剩下那一位剛剛滑落三尺白綾的少女,猶能行動。

到了這時,這些周圍剛才如木雕泥塑的軍卒也忽然如夢初醒,渾身恢複了知覺。只不過雖然身體能夠展動,大多數人卻仍昏昏沉沉,一時失去思考能力。茫然若失間,忽聽到周圍的原野上突然沸騰回蕩起一個聲音:「咄……爾等犯上作亂之人,速速離去!今日吾與公主相見,不願展動刀兵,除了那首惡將軍,其他人速速離去。」

「奇怪……我都怕死,莫非他們不怕死?」

至此,在這聲聽起來比陰曹閻羅王還冰冷的聲音中,永昌公主復國戰爭的第一戰便告結束。

回到此時此刻。

「如若不然,今日管教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

前後只不過片刻的功夫,一千名驍勇善戰的戰騎便永遠沉睡在這片碧野山谷里。經過了鮮血的澆灌,本就爛漫的牧良野鮮花今後將開得更加燦爛,風景更加秀麗。作為這皇師還朝的初戰役,今後這人跡罕至的落雲山牧良野,註定將成為百姓官員們瀏覽的熱地。

不管周圍如何一片狼籍,哭爹叫娘之聲遍地,居盈周圍兩丈里的草葉兒卻紋絲不動。平靜的風眼裡,精疲力竭的忠勇將士們看著四外滿天飛舞的敵軍,陰沉四塞的浮雲,還有動蕩不安的天地,只看得張口結舌,如在夢裡。這時又如在看皮影戲,台上人物道具鬧得昏天黑地,自己身周卻絲毫無異。這,已超出他們想像,他們一時不能接受這樣的情景。他們中有許多人只覺得應該是自己太累太餓,以致出現了幻覺。或者,大概自己已經死了吧?要不怎麼彷彿魂靈兒出竅,看到了地獄陰間的風景。

不少覺著到了「陰曹地府」的侍衛將士,頭暈眼花看著可怕風景的同時,還惦記著公主的安危。正在這時——

這聲沉靜的冷哼,是閻羅王的聲音嗎?

於是,這漫山遍野的追兵忽然間不約而同地縱聲大笑,那笑聲越響越大,越傳越響,直到後來竟震得山谷轟轟作響。

因此,當醒言說出這番良善之言,聽在那些驕橫跋扈慣了的昌宜侯府騎兵耳里,不免顯得可笑之極。在這時,即便那少數清楚知道剛才發生何事的叛軍,也只覺得這穿著漂亮雪青道袍的後生只不過是施了點小小障眼邪術。這等旁門左道的勾當,遇上他們這些久經訓練的士兵,實在不足為懼。還在京師時,他們就曾反覆聽過新封的護國神教凈世教法師開壇講過,若戰場上遇到這樣讓人神情恍惚的法咒,只要往自己腦門上抹一點別人的新鮮人血,那法術便自然失效——呵!新鮮人血,眼前手頭還不有的是嗎?

只不過,有一點昔日的公主良友還不十分清楚,那便是今時今日,眼前這身前極力維護自己的人,早已是今非昔比!喧鬧聲中,還聽得那跋扈將軍在高聲叫喝:「兒郎們,給我沖!誰將這無知小子斬成肉糜,本將軍今晚要下酒!」

一切都如夢幻,只到了面前時才略有些不同。當悲苦的女孩兒正要撲入來人懷中痛哭之時,那剛剛趕到之人卻忽然撩衣跪倒,口中呼道:「臣張醒言,救駕來遲,請公主恕罪!」

自從這神采出塵的年輕人說了一句:

聽著轟轟的馬蹄,看著那些扭曲得變形的面孔,四海堂主只是輕輕嘆了口氣。將渾身無力的少女暫時安置地上,扶著坐穩,他便合手朝四方拜了一拜——

「咻!——」

於是,狂呼亂喝聲中,上千人的馬隊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紅著眼,舞著刀,彷彿轉瞬之後就要將中間這塊狹小的天地踏平!而所有攻擊之人,臉色通紅,興奮得發光,如同醉酒,虛劈著戰刀,用刀鋒反射著白亮的陽光,將那一小撮愚忠之人的臉色映得更加慘白!

難以想像的風速,讓原野上的風暴帶著尖銳的嘯音;還沒等那些殺紅了眼的叛軍反應過來,他們便連人帶馬被憤怒的風暴離地捲起,如同稻草扎的紙人紙馬,被輕易地吹上高高的天空,如風車般亂轉,如柳絮飛翔,再像斷了線的風箏「啪啪」落下——這前墜後繼,響成一片,如不停撲火又不停粉碎的蛾蠅,紛落了一地。

正是:

生當離亂世,莫說艷陽天。

地冷易寒食,烽多難禁煙。

戰場花是血,歧路冰為筵。

一障關山隔,憑誰問人間!

到這時,剎那間,再沒有了面具,放下了所有擔負,那一切痛苦的憤懣的委屈的悲愁的絕望的苦難的情緒再也不用控制,就讓它像決了堤的洪水傾泄而出,曾經堅強的嬌軀讓她回覆本來的軟弱面目,再如風中秋葉般劇烈顫抖,讓晶瑩的淚水無聲地奪眶而出,漫流肆溢,痛痛快快地浸濕他的前胸。這般哭後,她便頭暈目眩,身子一軟,若不是被有力的臂膀環抱,便已是癱軟在地。

「醒言?」

只不過,即使覺得這年輕人太過冒進,但他剛剛救了自己,可以說,現在自己這條命就是他的,莫說是今後的反攻復國,就是現在面前挖個火坑讓自己跳,也只能睜著眼睛跳下去,不能有絲毫的怨言!

「……」

「哼……」

到最後,只聽得「轟隆」一聲,遠處一座山峰,也在這橫掃千軍的狂暴颶風中轟然塌下。當峰頭轟然滾落之時,這落雲山下青青的草原,已被鮮血染得如同遍地殘陽。

「勿謂言之不預也!」

「閻羅王」恨恨地扔下一句,然後聲音還變得有些沉痛:「看來,還要死更多的人……」

這一拜,突然那天地風雲變色,春光燦爛的日子忽然黑暗得如同夜色降臨,本來微風和煦的碧野草原上毫無徵兆地颳起駭人的颶風!

……便彷彿曾經不知幾回魂夢中見到的樣子,那春深處,如一朵白雲般輕輕飛來,優雅地來到自己面前,疑真疑幻,夢耶非耶……

而事實上,這位以後被尊為「中興國母」的永昌公主的復國戰爭,並沒花多少時間,前後算算,總共才花了不到兩天時間,因此這次還朝戰爭又被稱為「二日之戰」。

如痴如醉里,有膽大的將軍問了問席邊嬌美如花的侍女,卻得知原來這不是天國,而是什麼「寒冰城」,還說是什麼四瀆主公外孫將來納涼避暑的夏宮——雖然現在他還沒出世。

當剿滅了追兵,大伙兒還驚魂未定之時,便聽得那位忠心的年輕堂主竟提起了復國反攻大計——雖然,到了此時,公主身邊這些殘存的將士個個都是忠勇無比,也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復國,但剛剛脫險,忽聽到這樣浩大的建議,還是不免有些面面相覷。雖然,眼前這年輕道人似乎會使很強的法術,但想想這些天來的遭遇,不僅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只想想京城那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凈世教妖人法師,所有將士都神色黯然。

「這……」

當然,這只是當時的想法,後來事情的發展卻有些出乎他們意料。那火坑是沒有,冰塊砌成的屋子卻有一大間!

醒言卻不知,他在這匆忙間,其實計算出錯。這兒雖在人間,不比南海,但其實他這張堂主的大名,並不如何鼎鼎,放在這裡,還不如在南海神怪中好使;再者他以為自己剛剛露了一手,這些軍士便該知難而退,聽得自己好意放生,還不趕緊逃命而去——可他卻沒想到,對於這些刀頭舔血的悍勇軍卒而言,他剛才這道骨仙風的法術實在太過含蓄,若是蠢鈍點的,還只當方才聽過一段小曲。

張堂主這大義凜然的恐嚇話兒說完,牧良野上卻一片寂靜。四海堂主驚奇地發現,周圍那些包圍他們的士兵,竟似乎沒有絲毫反應。

在這震耳欲聾的嘲笑聲中,那脫力昏迷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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