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巨海蒼茫幾塵劫 第十一章 行雲可托,沾來幾許啼痕

黑暗大海上熊熊燃燒的火焰壁壘分外鮮明,四丈多高的沖騰火牆將凄迷的夜色一分兩半,劃成南北兩個陣營。在火界的北方,雖然鬼霾籠罩,陰靈無數,但它們始終都不敢向火焰壁牆發起真正地衝刺。

眼見這樣膠著憋屈情狀,疾惡如仇的宵朚鬼王便挺身而出,準備給這些畏縮不前的同族打開僵局。於是,燭幽一方那些正在原處徘徊的幽魂校尉無頭將軍,便忽覺眼前一暗,轉眼就見那通明如晝的火壁前忽然如多出一座小山。

「吼——」

掩蓋千年的硬薄玉片,在海風中如同一朵朵凋零的秋葉片片飄落;而那妙麗無雙的姿容終於浮現時,一聲壓抑許久的哽咽便在夜色中靜靜散漫。百萬鬼卒之前,滔天鬼氛之下,漫步而來的矜持女子已嚶嚶哭泣得如同一株帶雨梨花;只稍停一下,她便越過這段期待已久的距離,撲入那呆若木雞的鬼王懷中,淚如雨下,轉眼就把全身戒備的鬼仆黑甲前襟濕透!

宵朚雖然記性差,但絕不是傻瓜;一見這情景這鬼王當即大驚失色,心道這回還是被主人說中,那些燭幽鬼族還是跟南海勾結一處,布下這陷阱只想坑自己主人!

「……」

於是,就在宵朚摧肝震膽的吼嘯聲中,原本唏唏嗦嗦私語不斷的燭幽鬼軍,卻一下子安靜下來,整個海面上一片死寂,只聽見風吹浪起火焰燃灼的呼呼響動。

在這樣氣氛緊張的戰場上,那山丘一樣的黑甲巨靈也顧不上多話,只衝著北方驚愕的同族點了點頭,便轉過龐大的身形,開始盯著眼前那耀武揚威的火焰光壁,一動不動,細細打量。這時,那些火壁火牆猛烈灼燃,火舌吞吐間不見一絲煙氣,卻彷佛帶著一種傲視一切的神聖金芒。金紅耀眼的芒焰,在鬼王幽潭一樣的深邃巨眼中映照出熊熊的火光,明如烈陽的火焰光色在照亮巨鬼猙獰兇狠的面容同時,也將一股湮滅萬物的肅殺之意洶湧傳來,彷佛那燦烈逼人的火氣馬上就會將這藐視神明的陰幽之物徹底焚殛。

只是,在熏天光壁前這陰風颯颯幽霾陣陣的宵朚鬼王,卻已和天地間普通鬼物不同;自受了羅浮少年清幽醇和之氣的熏陶,又粹練過隱波洲火焰蛛母的精氣真元,宵朚在這樣陰幽鬼物本應忙不迭的迴避的洶湧火潮前,卻仍是態度悠然,不慌不忙。在一陣氣定神閑的打量之後,面貌兇狠的惡靈鬼王才轟然咆哮一聲,施施然舉步,竟毫不猶豫地踱入火牆之中!

在身後一陣驚嘆聲中,宛如閑庭信步的宵朚鬼靈,靜靜立在火焰的垓心,又轉頭朝四下看看,彷佛欣賞過火界中的景色,才悶頭低吼一聲,手腳鋪張,身形暴漲,轉眼就在密不透風的火壁中撐出一片黝暗清涼的巨大門洞。

「嘩……」

在這當口,這樣提議當然否決。只不過否決之餘,少年對這勞苦功高一舉成功的鬼族前輩還是滿口嘉許;不僅如此,那個以前總喜歡挖苦宵朚的小女娃也一反前態,現在兩眼中滿是閃爍不住的崇拜目光,口中更是真心的讚美,直聽得看得這鬼王大叔渾身上下無一之處不向外冒喜氣!

還未待細看,便聽得那浴火披光的黑紅小山發出一長聲凄厲的嚎叫,霎時那氣焰熏天的火壁也似乎暗了一暗,搖上一搖。

於是,過不多久,就在醒言這今非昔比的鬼仆幫助下,原本一籌莫展的燭幽鬼軍竟將佔盡優勢的南海神軍一舉擊退!

閑話略去,就在海面一陣風起雲湧神鬼之戰分出勝負之時,趁著風波中這陣天大的紛擾,那牢記主人此行任務的鬼王也神不知鬼不覺脫身回來,重新潛回主人身旁。回到主人身旁,性情暴躁憨實的鬼王還不忘詢問一句:「主人,這回咱打勝了,要不要宣揚一下咱師門的名號?」

原來是往日閑時,聽醒言說起那回下山尋訪水精的來龍去脈,這記性不好的鬼王別的沒怎麼記住,他主人師門掌門的吩咐卻記得一清二楚。那便是靈虛子所說,他們上清門人,在下山歷練當中,如果事兒做得尷尬便不妨態度低調,而大獲全勝時,則一定要報上師門上清名號,已彰顯道門懲奸除惡之心!現在這問話,正是自甘僕從的鬼王跟主人確認,現在要不要也遵從師門的規條。

「不必了!」

雖然這樣的嚎叫粗獷恐怖,但隱埋黑暗之中的鬼眾卻從其中覺出一種親切熟悉的氣息;隨著這聲震動海波的吼嘯,幾乎所有陰靈鬼怪都在一瞬間用各自的方式「看到」那個輝輝煌煌鬼氣磅礴的惡靈鬼王。

「過獎了,過獎了!~」

「我先回,我先回,哈哈!!」

眼見自己主人堂中所有人都在誇讚自己,一臉喜氣的鬼仆還不忘滿口謙虛,抱著醋砵大的拳頭嘿嘿謝了一聲,便準備趕緊回到冥戒中去,好一個人慢慢回味一下這份難得的戰功榮耀!

只是,就在這四海堂徒眾充滿溫馨祥和的時刻,正準備化作青煙一道回返冥戒的鬼王,卻忽見身前兩位剛剛還在讚賞不已的主人兄妹,卻忽如約好一般,驀然張口結舌,一動不動,只管從自己寬敞的兩足間朝後盯看,彷佛看得什麼萬般震驚的場面,正是一臉愕然神色!

「呀!出了什麼事?莫不是戰局又有反覆!」

心中念及此處,宵朚頓時吃了一驚,趕緊轉身朝後觀看——這一看不要緊,目光所及之處,也把這天不怕地不怕的鬼王給唬了一大跳!

「怪事,他們在搞什麼鬼門道!」

也難怪宵朚犯嘀咕。原來就在自己剛剛鏖戰過的戰場上,那些片刻前還在嘶喊驅敵的千萬鬼軍,這時卻忽然安靜下來;數以千萬計的鬼卒排得整整齊齊,白骨兵將一處,黑幽鬼靈一處,灰衣巫老一處,這顏色分明情狀,直如棋盤般縱橫交錯,十分整齊鮮明。讓宵朚覺得詫異的是,眼前這黑白分明的鬼軍大陣鴉雀無聲,肅然整齊,和先前那番慌亂無術或是混亂殺敵,實在是有霄壤之別;而那些原本擁擠不堪、看似總數也不是很多的陰兵鬼卒,此刻竟一望無際,一眼望不到盡頭!只是,這些還不是最奇怪之處。讓宵朚最覺得奇怪的,還是那一望無邊的鬼族大軍陣列鋒頭所指之處,正是他們主僕三人!

「壞了!」

也不知怎麼,即使面對千軍萬馬也從不害怕的惡靈鬼王,現在面對這不管不顧、只是款款走來的白衣鬼女,卻不知為何心裡直發毛。這樣壓抑的氣氛中,似是為了緩解心頭焦躁,宵朚揚了揚手中巨斧,劈了劈虛空,便朝對面大聲恫嚇:「呔!兀那婆娘還不快快停住!」

念及此處,宵朚又悔又怒,悔的是自己不該發什麼勞什子善心,存心幫這些不長進的同族;怒的是他自己堂堂的羅浮山上清宮四海堂堂主唯一奴僕,竟然被這些可惡後生小輩哄騙!說不得,這樣情況下自己自然該死戰不退,一來彌補自己過錯,掩護主人兄妹倆安然返回,二來也是教訓教訓這些不開眼的後輩!

只是……

正當宵朚轉身、懷著義憤填膺而又羞愧難當的複雜感情準備跟醒言請罪請戰時,卻忽見這少年主人此時臉上驚異之色更濃,聽自己低喚一聲後只是抬頭跟他努了努嘴,示意他朝後看——

「咦?她是……」

於是,在主人目光指示之處,巨碩如山的鬼仆便看到那慘淡無光的陰雲下,原本肅穆死寂的鬼軍巨陣中央忽然現出一名白色長裙的女子,姿態幽靜,正從奇形怪貌的鬼卒叢中冉冉升起。也許隔得太遠,那女子具體容貌宵朚還看不太清楚,只知道她身姿苗條,頗是好看;再等她完全升起到鬼陣上空時,眯著眼睛打量一番,宵朚便估摸她約有兩三丈高,可能也只比自己矮上一兩頭。

「哼,正主總算出來了!」

正是:

斜看兩淚垂,儼似行雲嫁!

原來那女子雖然隔得遠,看不清具體長得如何好看,但就瞧那一身白裙飄飄,在慘淡黑空陰暗鬼陣襯托下直如黑水白蓮,風華飄逸,長風橫過時飄飄吹衣,正是說不出的出塵清妙!

在這樣觀瞻之中,就在宵朚心中醞釀、口裡嘀咕,琢磨著該怎樣開口跟這壞心腸的婆娘叫陣時,那個在飄搖海風中停佇不動的白衣女子,也隔著這段遙遠的距離在朝這邊靜靜地觀看。

「喝!——」

正當宵朚想好措辭,吼的一聲準備開口喝罵時,卻見那原本靜浮半空的女子,忽然蓮步輕移,朝這邊慢慢飄來。

「好好,倒送上門來!」

宵朚見狀大喜,手提著斬魂巨斧,朝旁邊海濤中吐了口唾沫,回頭跟主人稟告:「主人,你和小瓊先退,這裡有我老宵頂著!就那婆娘,不是我對手!我……」

正說到此處,宵朚嘎然止住,因為他忽見自己那英明睿智的堂主主人,已放回剛剛緊攥手中的劍器,臉上神態並不如何緊張;不僅不聽自己建議先逃,還又跟他努了努嘴,示意他朝後好好觀看。

「……還是主人厲害!」

見得這樣,宵朚心中無比佩服,趕緊又掉轉頭,學得主人從容模樣,要看看那婆娘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

於是,就在對面這三人凝神注目之中,那白衣鬼女終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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