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神戈鬼電舞天南 第二章 鯤鵬附驥,摶扶搖而萬里

所有一切皆如幻象,突然出現在眾人面前。

這樣的異像,就連靈虛這樣見多識廣的上清老掌門,一時也有些猝不及防。這時,如果不是天上猛禽的羽翼扇下的狂風,吹得眾人衣裳獵獵作響,還有地上那些濃重的野獸鼻息瀰漫四周,醒言幾人還真要以為眼前所有的一切只不過是個幻象。

而這幻象還沒完結。

正當上清一行人相互靠攏,警戒後退時,對面那片森立如林的獸靈軍團中,又奔出成百名獸首人身的高大精怪,大約虎豹熊羆之類,如同一陣旋風般往來奔跑,劈枝運木,眨眼間就在那片剛被連根拔起的密林上,建起一座七八丈高的堅固木台——建造速度如此之快,直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這些精怪,怎麼有空大興土木?」

敵友未明之時,總覺著眼前這些獸靈的舉動處處透著古怪。正當醒言眾人心中疑慮時,身後卻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我知道了!」

「一定是它們又來聽哥哥講經了!」

這悅耳聲音如同清脆百靈,不用回頭看,也知道是那位被他們護在身後的小女童。

瓊肜這麼一叫,那幾個上清長老還有些莫名其妙,但醒言和靈漪心中,卻是驀然一動。急忙朝對面仔細觀瞧。這時候,對面陣中忽又響起一陣洪鐘巨雷般的聲音:「玄靈教諸部,恭請張教主、大師姐上台閱示!」

伴隨著這聲話語,天上地下又是一陣雷鳴般的「歡呼」!

「張教主……」

有了先前之言,再聽得「張教主」三字,醒言心中忽然升起一個荒誕的想法。心中動念,便轉身看看那個女娃,恰發現她那小臉蛋上,正有些得意洋洋。

見瓊肜這模樣,她那心機敏睿的堂主哥哥已知道,看來這次,又是這位不可以常理揣度的小妹妹,不知何時暗地給自己做下這件好事。而瓊肜這時候見他看來,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目光閃躲著堂主哥哥的注視,神色忸怩地說道:「哥哥,別罵我……這事情瓊肜今天才記起……其實有次真地想告訴哥哥,但又忘了從前到底有沒有忘記……」

小妹妹說話依舊夾纏不清,著急時甚至還有些大舌頭,但這時候醒言已沒空計較。

得了瓊肜確認,他便趕緊考慮起對策來。正有些額冒冷汗,忽聽身前靈虛真人開口說道:「醒言,這麼說,這些野獸精怪是友非敵了?」

「是啊,應該是!」

「哦!既然這樣,那你還等什麼?」

「呃?」

醒言聞言,朝靈虛愕然看去,卻見這位道教老掌門正滿面笑意。

「多謝真人點撥。」

有了靈虛首肯,醒言再無遲疑,當即拉起瓊肜小手,腳下一陣雲霧蒸騰,朝那座高聳的木台飛去。離地之時,還不忘回頭跟靈漪說道:「靈漪,你們都來。」

於是轉眼之後,姿容高貴的龍族嬌女還有那幾位仙風道骨的上清真人,全都升到高台上,立在醒言身後。等醒言等人登上高台,那腳下原野中茫茫獸精軍陣中,又響起一陣鼉鼓號角,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野獸嚎叫,直衝雲霄,嗷嗚不絕。

等醒言等人在高台上立定,高台前一陣卷地狂風,獸群中有兩個容貌怪異之人平地飛起,奔到高台上少年面前。只見這兩位青甲黑袍的怪客抱拳躬身,恭恭敬敬深施一禮:「麒靈堂堂主白虎坤象,羽靈堂堂主天鷹殷鐵崖,拜見教主!」

隼目鷹鼻的羽靈堂堂主恭聲稟道:

「稟教主神師,自那南海惡神屠我羅浮生靈,奪去大師姊遺體,這些天里我們已召集本教各處山澤諳知水性的戰士,在此集結,等待教主指示!」

話音剛落,旁邊那位面如滿月、身高體胖的紅臉老者,滿臉悲憤地接言道:「稟教主,大師姊遇難那日,羅浮山中玄靈教主力,大都在中土荒原各處山澤傳道,但教中各地選派的新生妖靈,卻在山中聽教中長老宣講教主的聖言大道,沒想卻被惡龍屠戮。可憐它們都沒什麼法力,天地劇變時竟大多遇難。而那場劫難中,羅浮山我教蒙昧未化的子民,更是死傷不計其數……」

氣猛聲烈的麒靈堂主,說到此處卻已是言語哽咽,一時竟說不下去。

聽得他這話,醒言正是感同身受;當日那羅浮山天寒地凍、屍橫遍野的景象,還有那個清冷如雪的溫柔面容,重又浮現在自己面前……不知不覺中,他的拳頭已緊緊攥起!

正當他悲憤交加時,身前這兩位玄靈教的首領,一齊躬身,懇求道:「如此深仇大恨,還請教主主持大局!」

他二人說這話時,原本喧鬧的荒野已變得鴉雀無聲。四下里,只聽得見天空中翱翔的鷹陣,扇出陣陣「呼呼」的風聲。

當這四野靜寂之時,當年那講經少年,突然被告知自己已成妖靈教主,心底頓時像開了鍋一樣沸騰不止。表面上,他也和大家一樣,靜默不言。

一時間,風聲颯颯,四野沉沉,眼前這天地彷佛一下子靜止下來。

「好!」

這樣的沉寂並沒持續多久,便被一聲震石裂雲的喝聲打破;年輕的道家少年,當抬頭看到荒野中那千百雙睛眸中射出的真誠目光,心中便有了答案。於是這蒼茫荒野中,便回蕩起一陣慷慨的話語,徘徊震蕩,有如清越的龍吟:「諸位玄靈教友,我張醒言,今日在羅浮山南立誓,從今以後,我將和諸位同生共死!」

浩蕩的宣誓如同波濤一樣,瞬間淹沒了整個蒼莽的荒原。聽得這樣鏗鏘如鐵的話語,即使是那些蒙昧未知人言的精怪,也立即從擲地有聲的語氣中領會了它們教主的諭義,於是整個寥廓荒莽的嶺南丘陵平原上,各樣的粗重兵器全都被向天舉起,此起彼伏,就好像颶風卷過的海洋。

面對著這樣波瀾壯闊的情景,醒言也被感染,一時間熱血沸騰,心中似有一股壓抑不住的豪情,從心底噴薄而出,化作一陣磅礴呼嘯的話語:「諸位教友,我等人類妖族,盡皆天地育化的精靈,皆是平等的生靈。只是有些高高在上的神靈,卻視我們有如螻蟻。為著一己之私,他們便可以任意屠戮生靈。這樣情形,溯其根源,還是因為我們有如散沙一盤,不敢反抗;那些惡神便愈加驕蠻。長此以往,恐怕離滅族之禍,也不遠了!」

就如同昨日清晨傲立群山、呼嘯萬里一樣,此時少年的話語奔騰蓬勃,所有原野雲天中的鳥獸禽靈都聽得一清二楚。見到這樣情形,便連早已關注他的靈虛真人,也不禁暗暗稱奇。

等醒言這樣振奮人心的話語落定,獸靈軍團中那些未曉人言的精怪,開始時跟著身邊修鍊更久的前輩小聲地學舌叫好,不多久便越叫越響,和夥伴們的呼聲匯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洪流!

而這時,獸群中那些興奮無比的昆雞狼騎,水兕青牛,已從大群中分出,奮爪揚蹄,圍繞著龐大的妖群環轉奔跑起來;疾奔之時,蹄聲隆隆,有如慶賀的爆竹鑼鼓。

這一刻,這樣壯闊恢弘的歡呼嚎叫,已順風傳出百里,清晰的傳到那些早已避得遠遠的獵戶村民耳里,直讓人心神戰慄,搖搖欲倒。

當然,這樣衝天蓋地、瀰漫州縣的妖氛怪氣,並沒人敢來探視究竟。最近這附近州縣的民眾,聽得羅浮山中七月飛雪,雖然聽說是南海龍王降下天譴,但其中有沒有其他內情,他們也並不知曉。現在又見到這樣神神鬼鬼之事,他們這些小民自然不敢胡說妄言。

而這一日,八荒震動、天下妖主誕生之事,南海郡那些州史縣誌中,卻連一句「野有妖氛」都不敢提。看來,官修正史,大抵如此。

再說這羅浮荒野,不知是否感應到妖主出世,原本便有些陰沉的天空,忽然間風雲突變,雷電大作,頃刻便已是暴雨傾盆。只不過,雖然大雨瓢潑,卻絲毫不影響那些妖怪精靈慶祝的心情。各執簡陋兵械的獸靈,全都在大雨中昂首向天,斧矛揮舉,口中「荷荷」作聲。雨雲中那些翱翔的禽怪,則不顧大雨沖襲,全都翔集在醒言的頭頂上空,為他遮風蔽雨。

見到這樣情景,少年張醒言心中也十分感動,當即感慨謝道:「多謝諸位盛情,今日我雖頂此教主名號,也只為族中做事而已,和大家並無什麼尊卑之別。現在只有一事可惜,可惜這樣吉時,我沒有美酒犒勞大家……」

正遺憾說時,卻突然聽到從遠處雲中傳來一個宏大的聲音:「誰說沒有美酒犒勞?」

忽聽天上傳來這樣震天動地的巨語,妖獸歡呼之聲漸漸平息;環繞四周的狂奔妖騎,也漸漸緩下來,直至慢慢駐足。所有的妖獸禽精,都彷佛感覺出一絲壓迫的氣息漸漸臨近,便全都目露警惕神色,攥緊手中兵戈,望向西南的天空。

而這時候,一陣急雨灑過,這突如其來的大雨便漸漸停止。

正當曠野中氣氛凝重之時,高台上那個嬌娜女孩兒突然歡呼一聲:「是爺爺來了!」

話音剛落,姣麗華貴的龍女已然飄身而起,雪青色的裙帶繞身螺旋飛舞,朝天空冉冉升去;飄舉之時,靈漪兒渾身瑞氣紛華,在黯淡的雲天背景下猶如一朵白亮的雲彩,向西南從容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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