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三生石上定仙塵 第十章 月皎風清,重醉舊時風景

「今人慣知的《道德經》,只不過是三清教主的書簡刪去『煉神化虛篇』而已。」

清河眨眨眼睛,一臉無辜,頓了頓又說道:

「是啊!」

直到這時,清河老道終於第一次在醒言面前承認,他來饒州不是什麼入世修行,而是真的犯錯貶謫。只聽他說道:「其實醒言你可知道,那三清教主化身道德聖人,遺下的道德經文,手稿卷冊就藏在羅浮?」

老道一樣欣喜:

「嗯,自從我發現那行字跡,後來有一次跟靈虛掌門隨便說起,想不到他卻大為認真,當即便跟我說,其實他也早就將這事記在心裡,思前想後,考慮過很久;現在既然我提起,他便有一事跟我相求。」

說到此處,老道清河的言語又有些縹緲起來:「其實,仙家福地馬蹄山,不知幾世幾歲上竟晦隱山形,縮埋地底,這也是玄門一大懸案。也不知是何緣故,或是被哪位神人施法,典籍記載的福地馬蹄山,竟能掩蓋所有靈氣仙機!」

聽老道揶揄,醒言卻沒反擊,而是在心中恍然想到:「怪不得,在那羅浮山上,靈虛掌門處處對我這新晉弟子另眼相看!」

山風之中,清河繼續說道:

「老子在湘竹上手刻的道德真經,名為『上清簡』,就收藏在羅浮山飛雲頂的天一閣中。上清宮之名,其實是由這道門至寶而來!」

「呀!」

蟄伏多年的老道,沉默下來,開始仔細回味起剛才那磅礴無匹的天地靈機洶湧而來的玄妙感覺。想得一時,便若有所悟;想要開口言說,話到嘴邊,卻只是大笑不止。

「是啊!」

醒言聞言,恍然大悟。清河接著又道:

「唉!只可惜……」

「咳咳!和我這後輩幹嘛這麼客氣!有什麼事,老道你儘管說!」

「是的,確是這樣!」

「哈!」

而這時候,若是誰的眼力好到能看清高空中那個有如飛鳥落葉的老道,便會發現那成百數千道強大的風飆,每到老道身邊,並不貫體而入,而是揉轉一下便擦身而過,朝無盡的遠方飛去,直至飛散無形。

聽到這兒,機敏的少年立即就聯想起一些事情,失聲叫道:「難道、難道老道你燒了那三清教主的手稿?!」

「是啊!所以後來才被貶到你饒州小城。不過當年事體,今日說與你一人得知——」

現在清河倒沒賣關子,朝四下望望,又閉目凝神仔細聽聽,確知周圍沒人能聽到他們談話,便壓低著嗓門繼續說道:「那上清竹簡,上面所記,也不過是當下流傳的道德經文而已。雖然字跡古雅幽重,但在我們這些熟讀道家典籍的上清弟子眼裡,那竹簡上面所書內容,也早已見得慣熟,沒什麼新奇。只是,有次我在藏經閣中巡視,偶然動起心思去看看上清簡,卻在最末發現比尋常經文多出一行字——『欲究天人至理,窮自然大道,可將此簡燒掉』!」

而那位剛在九天雲霧裡轉過一遭的老道被雲氣托回地上,還沒等站穩,便急吼吼開口問道:「醒言!剛才弄的什麼玄虛?——你還沒跟我講解如何『煉神化虛』!」

十年蹤跡走紅塵,

回首青山入夢頻。

攜取仙書歸市隱,

春花秋酒一般親……

這老頭兒,果然和他走街串巷做生意一樣,外憨實猾!只見他得意的說道:「老道那時雖然法力被錮,但眼光一樣了得!當時我一眼便看出,你頭上神光盈尺,身周清氣繚繞,定是有了不凡遭遇!」

到了此時,再聽到這些前所未聞的話,醒言已不似開始那般驚奇。

聽了醒言之言,清河讚許的看他一眼,說道:「這道理其實說得挺明白,最末這行字也寫得挺大,和前面筆跡也一樣。想來那歷代的掌門長老,都已不知看過多少回。」

初聞此言,醒言一驚,但隨後就脫口說道:

「再者,即使沒有天罰,光這燒毀祖師手稿一事,就足夠為千夫所指!」

「好好好!喝酒喝酒!」

愣怔良久,等嗡嗡作響的腦袋重新平靜,醒言才滿腹懷疑的問清河:「那為什麼千百年流傳下來,這《道德經》只有道、德二篇?從來都沒聽說過有什麼法經!」

「呃?」

剛聽得清河這句聲音不大的話語,醒言卻一時懵住。直過了許久,他才重又清醒——老道清河若說的是其他少見的典籍,恐怕他也不會如此震驚;但那老子道德二經,卻是自古流傳,街知巷聞;現在突然知道這道德經竟還有第三篇,如何不讓他吃驚?

「求你燒掉竹簡?」

原來,聽清河一番言語,原是想讓醒言傳授他那煉神化虛的心得。

見醒言質疑,剛說出驚天動地之語的清河老道,似乎早已料到他會有這番反應,好整以暇的捻須答道:「此事說來話長;我被貶謫,也與此事大有干係。」

雖然清河還未明言,但醒言已大致明白是怎麼回事。

接著下來,自然是那本來就有幾分狂性的上清首徒,依著掌門恩師之言,偷出經卷,找個沒人地方從容燒掉上清竹簡,望空中記下那「煉神化虛」二篇。然後,自然被人發現他酩酊大醉,身旁殘留一堆竹簡;猶有幾分餘溫的酒壺底下,則余著一堆黑灰……

「哦?」

「是了!正因掌門要跟你做這一場戲,所以反倒要堅決罰你!這樣一來,門中其他長老,反而不會懷疑你們師徒串通,還會不停勸掌門平息怒氣。畢竟那道德經文,早已流傳下來;上清竹簡雖然尊貴,但既然已被燒掉,那就是定數,上清派中豁達道者居多,反不會太過計較——更何況,道門聖物在本門中毀去,追究起來上清派難脫干係,自然更要三緘其口。這樣一來,原本力主嚴懲你的靈虛掌門,想要再將你起複,遇到的阻力就會極小!」

「哈哈,說不定正是如此!」

清河聞言一陣張狂大笑:

「哈哈!果然不愧是我老道親自挑選的道經傳人,這眼光,果然不差!」

只是,在附近這些人發現之後,還沒想出該做出怎樣反應時,卻見到那拋飛半空、看似兇險非常的老道士,劇烈動蕩的身形突然放緩,漸漸便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托著,逐漸飄然落地。見老道人安然無恙,附近之人才知觀景台上那二人,只不過在考較道法,便都把一顆心放下,讚歎幾聲,繼續做自己的事去。

聽了老道這話,醒言倒真想起一事來,便問道:「老道,認真問一句,當初你為啥專將經文傳我?為什麼你自己不練?——莫非,真是因為你看出我大有向道之心?……哈~」

說到這兒,再回想起自己當年熱衷拜師學道的真實動機,醒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見他發笑,清河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擠眉弄眼說道:「當然當然,當初正是看出張家小哥向道之心甚堅,才——不過,」

清河忽然話鋒一轉,正經說道:

正這麼想著,清河突然覺著,自那些在眼前不斷變幻飛旋的青山石岩中,猛然吹來數百道龐大無比的風息氣機,有如大江長河,朝自己一瀉奔來!

「是啊!」

經老道一提醒,醒言這才想起一些前塵往事,便恨恨說道:「那次你好像還嘲諷我,說我呆傻來著!」

「呃……有嗎?其實老道一向忠厚老實,可能是你記錯了也不一定。」

「只是,這三清教主手書流傳下來的竹簡,乃是道門一等一的寶貝,誰敢就因為這行字,就把竹簡一把火燒掉?何況那道門之祖是何等人物?他又怎會像尋常江湖人那樣,行下這樣無聊手段?萬一只是句祖師戲言,試一下後輩弟子尊崇之心,這樣的話,要是依言燒掉,說不定立馬大禍降臨,那也不是沒有可能。」

「啊?!」

「……」

見老道急切,醒言卻一時並不答話,只是嘻笑不語。一直等到老道急得抓耳撓腮之時,他才慢慢說道:「清河老道,你剛說過,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此等祖師傳下的至理,若能說出來,便不是大道了。」

「而聽了你後來零零落落所述經過,老道我愈發肯定,醒言你一定是得了馬蹄山蘊藏的仙山靈機——」

清河聞言,一時啞口;過得片刻,才喃喃說道:「是,是啊……那煉神化虛篇,我不是早已背得滾瓜爛熟,想得兩眼發暈么?此時又何須再多言語。」

「是啊!」

「噢!原來如此!」

「呵~」

「而那煉神化虛二篇,我早已看過不知幾百遍,都能倒背如流,卻怎麼也練不成。那時忽看你神光蘊然,便想著不妨死馬當活馬醫……」

聽得清河分析,醒言琢磨一下,覺得確是此理。只不過,清河接下來一番話卻讓他大開眼界:「我上清門中歷代掌門,也大抵都這麼認為。只是到了當前一脈,我師傅靈虛掌門,並不這麼認為。」

「不過你可曾記得,有一次你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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