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三生石上定仙塵 第五章 殺途駐步,觀幽花之明滅

且說那木靈老妖凋寒,施出毒棘幻陣想讓窮追不捨的少年骨消肉化,誰知到頭來自己卻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這千年老樹妖,至死都不明白,為什麼看到那少年明明就在自己陣內,為何最後卻從別處出現。

老樹妖凋寒並不知道,跟他對敵的這少年,自從有鬼王相隨,便大致留意過鬼王幻術之理;上次為了身入魔洲險地,又作了好些準備,早就跟宵朚詳細研習過迷術幻術。因而,雖然學過沒多久,但本人用心,再加上這半路降來的鬼術師傅非同小可,醒言於鬼幻之術上造詣已是不凡。這老樹妖倉促布置出來的毒棘幻陣,又如何瞞得過他的眼去?

剛才,只不過是醒言略施小計,便反倒讓凋寒自己產生幻象,以為醒言已輕易踏進他布置的幻陣陷阱。而實際上,醒言只不過一直在旁邊看他表演。等到瓊肜趕來,這倆默契非常的兄妹,才一個潑水,一個水遁,就和平日玩鬧的古怪內容一樣,瞬即迫到樹妖近前,轉眼就將他斬落塵埃!

再說犬面老妖凋寒,被醒言一劍砍翻,身首分離時那腔子里立即噴出三尺多高的綠光,接著整個瘦長的身形,便像被抽空一樣,那襲綠袍呼一聲委頓在地。片刻之後,這襲鋪蓋在地的綠袍底下,便朝四外迅速蔓延出許多粗大的樹根筋絡,一路推開河谷沙灘上的石礫,匍匐延展出去約有半丈多長。在此之後,所有筋絡便不約而同的停止了蜿蜒,靜止在地表不動。

而此時,那道從老樹妖頸腔中噴出的綠色煙光,卻也一樣靜止不動,不凝也不散,如一段發光的碧玉柱,熒熒杵在腳下這片河谷旁——在現在這樣陰暗的雲天下,旁人很難看清,在這段熒光閃動的光柱中,還隱藏著一雙毒色的眼睛,宛如獸目鬼睛一般,在內里煙光瀰漫的碧綠光中飄飄忽忽,幾乎淡不可見。

「好看!我摸摸!」

見了這碧綠光柱,瓊肜卻不管其他,只覺得它特別瑩潔可愛,頓時便想奔上去摸摸是不是和看上去一樣光滑。

「等等!」

小妹妹這樣冒失,自然被她堂主哥哥一把拉住。

將不情願的小丫頭推在身後,醒言編便對著這根煙影迷離的翠色光柱,靜靜凝視半晌,雙目中神光閃動,若有所思。

思忖片刻之後,雪宜瓊肜便見自己的堂主,便忽然上前,迅疾伸手,雙掌撫上這段光華叵測的翠碧煙光——

霎時間,就如同冰雪遇到滾湯,這段奇異的綠光,在少年泛著清華的雙掌撫按下,越縮越短,越變越淡,直到最後一點光氣黯然而滅,全部收在少年掌中。

至此,在醒言「煉神化虛」之下,這壽比南山為惡一方的三千年老樹妖,就只剩下這些蜿蜒於地表的脈絡木筋,以後餐風沐露,與時枯榮,看有沒有奇緣再煉靈根了。原本瓊肜,看了醒言舉動,也是若有所悟,便氣咻咻想把老樹妖殘留的根基一把火燒掉;但剛舉起紅光閃閃的火刃,便被醒言拉住,轉身一起離去。畢竟,在醒言心目中,此時除惡已盡,還要給這天地間的生靈留一線應有的生機。

其後,在經過剛才老樹妖布下的幻陣時,醒言看到那毒棘叢中,又散落著一株鮮花。與那些顏色萎敗的荊棘不同,在老樹妖死後,這株光影隱約的三苞鮮花,卻仍然葉色鮮麗,花色晶瑩。見得這花奇異,醒言心中一動,便袍袖一卷,將那花草籠來袖裡。

從這河谷出來,御劍踏上雲光不久,醒言瓊肜二人便看到遠處一片採氣繚繞,其中有一朵瑞彩雲光正朝這邊飛快飄來。不一會兒,醒言便見到一身冰梅戰甲的寇雪宜,正在山風嵐煙中朝這邊翩然飄飛;在她旁邊,又扶持著一人,醒言看得分明,正是不久前才與雪宜對敵的水精蘇水若。現在蘇水若臉色更加蒼白,神色萎靡,腳下虛浮,無力的倚在雪宜肩頭,就彷彿被抽去全身筋骨一般。

此時野地匯合,也來不及多言語,只大概說了下各自的戰況。從雪宜輕言軟語中,醒言了解到,就在剛才不久前,蘇水若被雪宜無孔不入、暗藏殺機的靈杖飛花逼得不住後退,但即使險象環生,卻仍苦苦支撐。只是,大概就在半刻之前,極力催動風刀霜劍抵擋的水精水若,忽然間呆若木石,然後整個人便倒在一片冰雪之中,不省人事。

聽得雪宜之言,醒言略算算,那水精撲地之時,大概也就是老樹妖被自己斬殺之刻。顯然,應是樹妖隕命之時,那操控水精的邪法也隨之嘎然而止。

閑言略去,這四海堂三人剪除妖孽得勝歸來,一路半雲半霧,掠過巍巍群山,朝火黎寨逶迤而來。因水精有孕在身,他們也不敢飛快,只朝火黎寨緩緩而翔。

正在山巒上空飛時,飛在前頭的小瓊肜,卻忽然大叫一聲:「有妖怪!」

然後她足下踏著的那隻火鳥便羽翼一偏,翩然朝下墜去。見得如此,醒言趕緊吩咐雪宜護住水精,然後兩人也跟在瓊肜後面,一起朝地上落去。

須臾之後,醒言便看到前面那條山路旁,亂草叢中跪著一個中年漢子,一身短打扮,薜衣葛帶,頭上帶著頂八角虎皮帽,尖尖嘴,圓臉龐。現在這漢子正急白著臉,跟眼前的小姑娘努力解釋著什麼。而小瓊肜此時,則兩隻小手別在身後,身子左一搖右一擺,烏溜溜的眼睛瞪得溜圓,一臉嚴肅的瞪著眼前這位大叔,似乎並不相信他的話。

等醒言和雪宜走得近了,便聽得那警惕的小妹妹正煞有介事的盤問:「你,真的不是想來害我哥哥的妖怪?——你可不要以為我笨,就來騙我!」

小女娃這話,有她自己的道理。雖然瓊肜一直認為,自己也是只有些可愛的小妖怪,但經過一年多來的認真思索,她已得出一個簡單而正確的結論:這世上,其實只有兩種妖怪。一種是想來害自己堂主哥哥的妖怪,另一種就是像她這樣,喜歡自己堂主哥哥的妖怪。

現在,她就在按照這個簡單的標準,仔細甄別,看眼前這個著急上火的葛衣大叔,到底是不是第一種不好的妖怪。如果是,她也只好學哥哥樣,再來斬妖鋤魔了。

許是感覺出眼前這看似幼稚的小丫頭蓄勢待發,專為某事而來的葛衣山妖不禁冷汗直冒,大叫著冤枉小心解釋:「大仙冤枉啊!即使大仙您借我一千個膽,我也不敢有半點害你仙兄之心啊!」

一想到這小女仙不久前,才將一整座山場殺得如同煉獄一般,這葛衣妖神的額頭鬢角,早前冒出的汗珠便愈發大起來。

「哦!這樣啊……」

聽了這理由,似乎有些被打動,瓊肜咬著嘴唇獃獃想了一下,便撇著嘴,問另一個問題:「那大叔你為什麼要擋住山路,喊著讓我們別走?」

原來瓊肜耳靈,早就聽到雲光下山路中,有人喊著讓他們「留步」。

「這、這是因為……」

原本口舌便給的葛衣妖,面對著這小丫頭,舌頭卻一時打結,說話好生不利索。不妙的是,見他言語吭吭哧哧,原本半信半疑的小瓊肜面上疑色漸漸轉濃,愈加緊盯著他;越是如此,這葛衣山妖就越是緊張,眼見著一觸即發,不小心就是場人間慘劇。

正當這葛衣妖面如死灰之時,幸好那兩個神人也趕來。到得近前,為首那個面相年輕神采豐華的神仙,將這可怕的小殺神拉過一旁,然後一臉和藹的跟自己問話:「請問這位大哥,不知為何找我們?——您先起來,不用跪著和我們說話。」

聽得這聲和藹而親切的問話,剛被嚇得魂不附體的葛衣妖頓時如釋重負,感覺自己剛才竟就快哭出來。聽上仙命他站起說話,這葛衣漢子不敢不從,趕忙小心翼翼的站起,垂著手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上一聲——許是只想著在這幾位神人面前如何守禮,這葛衣漢子倒一時忘了醒言剛才的問話。見得如此,醒言只好又把剛才的話兒重複了一遍,這葛衣漢子才又打開話匣:「稟上仙,小人佘太,在這火連山中修行,從來沒做過害人之事。」

在這幾個剛在山中降下天譴的神人面前,自然一定要先把自己的良善經歷給擺出來,之後才能安心繼續說明自己的來意:「小人本相是這山中溪澗邊的一條蟒蛇——即使小人不說,幾位上仙也能看得出來。今天小人冒死擋了幾位上仙的雲路,就是想奉上一點薄禮,好謝過上仙解救之恩!」

「呃?我們何時救過你?」

聽了蟒妖佘太之言,醒言一臉莫名其妙,不知他這話從何說起。又見他口口聲聲一口一個「上仙」,醒言趕忙謙遜:「佘兄莫要太過譽,我等都是修行之人,你叫我張醒言就行了。」

聽得此言,這蟒妖佘太如何相信。目睹眼前這幾人的手段,再看看眼前那位神光淡定的女仙身邊祥雲繚繞、霧彩千條的氣象,又怎會是凡間普通的修行人?雖然他道行微末,但此刻只要不是瞎子就看得出來,這幾個神采俊麗的男女,都是那天上降下的神人!

原來此時,雪宜因為身上戰甲單薄,玲瓏身形一覽無遺,現在見有外人,便讓身邊雪光更濃,細小如塵的銀雪如煙雲般罩在身畔,再被那流光煥彩的冰甲一照,真箇是霞光隱隱,瑞氣千條,恐怕就是那天上仙子真正降臨,也比不上她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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