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三生石上定仙塵 第四章 幻影凋形,松外清我吟魂

按理說,醒言此刻完全可以擊出久未曾使用的飛月流光斬,隔空朝那千年老樹妖飛擊。但不知怎麼,經過先前那斗室中一番乒乒乓乓的拼殺,醒言直覺著,自己若奔到那老妖近前跟他貼身相搏,更能將他早些擒殺。因此他現在便身劍合一,化為流光一道,朝那老樹妖奮勇撲去。

原來此刻他想到,自己先前看出這幾個小男女身負法術,骨骼又清秀非常,顯然靈氣內蘊,神光照人,便不免動了歪念,想用法術煉了他們精血,增進這麼幾十年的修行。當時,有了那水精因破身懷孕而法力大損的前車之鑒,他便想故伎重演,設計想讓這三個血氣方剛的少年男女一樣破身,然後自己便能輕而易舉的控制降服。

面對著這樣兇險的五行精魂,同樣是清幽洞天中天地生成的至清靈物,寇雪宜夷然不懼。

千萬年洞天福地絕頂高峰匯聚的水靈,即使因某種緣故法力大打折扣,但此刻挾風帶雪而來,聲勢仍是威不可當。

到得這時,只要那少年伸手摘下那實為石礫的柿果,自己這毒棘幻陣便會全部發動,轉眼這可惡的生靈,便會被千萬根劇毒的荊條貫穿而死!

剛一落地,醒言便驚訝的發現,自己忽然已置身於一片綠茵草坪。稍抬眼朝前望望,竟見得草坪上生著一片果林,林間枝頭結滿火紅的柿子,一看便讓人覺得饞涎欲滴。

感受到巨大的水寒之力壓來,冰崖上天生凝結的靈魄再無遲疑,仰面一聲清吟,身上衣物碎裂成片;再低喝一聲,粉潔的胴軀上立即閃耀起璀璨的光華。

見瓊肜來遲,老樹妖忍不住陰惻惻脫口嘲笑。正在這時,卻聽得前方遠處有聲音說道:「瓊肜,潑水!」

等瓊肜飛到白石山頂近前,剛要上前攻殺,卻聽雪宜姊朝她喊了一聲,讓她先去幫堂主。聽得她提醒,小女娃這才如夢初醒,道了聲「姐姐你新換的衣服好漂亮」,便趕緊豎起耳朵,在空中聽了一下,然後立即朝剛才醒言和樹妖相互追下的方向飛去。

轉眼間,這處方圓不大的白石山頂,已成了寒浪翻飛冰刀亂舞的修羅地獄。

此時在那數十丈開外,立在絕對安全距離之外的木靈老妖,見得少年步入自己匆匆設下的幻境,竟絲毫不疑,便樂得哈哈大笑。得意之餘,見少年已走到自己陷阱幻陣的陣眼垓心,老妖心中說道:「好個不知事的短命後生,看來沒經歷過這樣高深的幻境吧?今日本仙我就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望一望眼前,自己催發的那些冰刀看起來就像飛蝗一樣密集,但大部分還沒等逼到她近前,便已被她碧華絢耀的靈杖飛花撞得粉碎。餘下一些冰刃,即使能飛到她面前,卻已傷不到她分毫——因為那女子嬌娜挺拔的身軀,似乎永遠出乎想像的軟綿,總能在那些堅硬銳利的冰刀及身之前,轉折閃避,連半點衣甲也挨不著!

幻影凋寒,一千年而作蓋。

流形入夢,三千載而為公。

負棟樑兮時不知,未學春開之桃李。

冒霜雪兮空自奇,遂如秋墮之梧桐!

偶爾又回頭看看遠處的情景,木靈老妖便更是氣急:「罷了,這回自己真是自尋死路了!瞧那個女子,原本多瞧兩眼便羞得不敢抬頭,還以為真實里只不過是個丫鬟婢女——誰想,竟是個索命的仙將!她那個喚作『妹妹』,只會嘻笑頑皮的小女娃,分明便是個屠戮如割草的殺神!而身後這個氣勢洶洶的少年,一出手便打傷自己靈根,那修為更是——」

不過,畢竟這老樹妖有三千多年的壽紀,這其間為儘快增加自己修行,殘害生靈無數,可謂窮凶極惡;見自己大限將至,又如何肯束手就擒?見醒言在後面追得急了,他那滿腔的凶心倒反被激起。

身上有靈甲護體,清冷梅靈再無遲疑,一振手中聖碧璇靈杖,嬌叱一聲,義無反顧的涌身奔入眼前無盡的寒流,如行雲流水般朝那水精擊去。

於是這一老一少,一個在前面倉惶逃竄,一個在後面緊追不放,越過重巒疊嶂,如兩道流星般朝遠處群山中越追越遠。

而就在這時,這千年老妖木靈公凋寒,忽聽得遠處有呼呼破空之聲;抬頭一看,正是那小丫頭在陰暗雲空下飛天而來。

見得如此,原本還不可一世的千年老樹妖,此刻已噤若寒蟬。他心中原本那滿腔的仇恨輕視,此刻卻只化成一個「怕」字。

百忙中老樹妖回頭看看,發現自己那松柏老巢已是煙火四起,而那白石山頂瑞氣千條,斗得正忙。身後的少年,又如影隨形,怎麼逃也甩不掉。見得這樣,老樹精凋寒心中正是懊惱不已:「唉!可笑!原以為這幾個只不過是路過的無知小輩,略施小計便將他們囫圇害了,吸了精氣襄助修行;誰知到最後,自己卻倉惶而逃!」

正緊張無比的急待少年觸動陣眼時,這老樹妖忽聽得遠處這兩聲輕快迅疾的對答。

不過此時,瓊肜並來不及去計較這些妖怪究竟害了多少人;見這些壞蛋妖怪四下奔逃,沒一個敢再來和她打過,她倒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愣了愣,忽然想起自己堂主哥哥雪宜姊去追那個老妖怪,瓊肜立即奮起身形,跨在其中一隻火羽飛揚的朱雀身上,口中呼喝著自己也不知道含意的音節,朝那個正和雪宜姊斗得難解難分的水精大姐姐撲去。

想到這兒,正忙著不住逃竄的木靈老妖,心中驀然一動,忖道:「呀!我真是白活了三千年,真是老糊塗了!我早該看出,他們幾人不是凡人!」

暫略過老樹妖如何作法害人不提,再說小瓊肜。這身量短小的小女娃,自告奮勇擋住那滿山遍野而來的山精木怪,過得這許多時,不僅毫不落敗,反而還越戰越勇,竟將那滿山面目奇詭的草木魍魎,追殺得木斷枝折,四下奔逃!

現在想來,也是自己該遭此劫,弄巧成拙了。為什麼自己先前沒想到,這幾個青春小男女,竟能在自己撮合下拜堂洞房之後,仍是一副處子的模樣——試想,若換了尋常人,不用說自己安排的那些催情香,懷春草,只要見到相互的容貌,又到得暗室之中,早就貪得一時歡愉男歡女愛去了。這般看來,這幾個看似簡單的小兒女,鐵定是哪處仙兵神將蓄意裝扮,變著法兒要來擊殺自己!

雖然不能觸動陣眼,但現在少年已步入幻陣中央,自己稍一操縱便能讓他骨消肉化,屍骨無存!只是這樣,他死得便不那麼痛苦罷了。只是……

在木靈老妖奔逃途中,倒也不忘施放種種法術,不時在自己後路上憑空生出一叢竹木,又或從天外招來無數沉重的圓木。只是,這些憑空生出的竹林圓木,還不到那追兵方圓一丈之處,便盡數被他身周繚繞的護身光氣給絞得粉碎。

只是,雖然水精催發的冰刀霜劍洶湧如潮,但寇雪宜卻仍自意態恬閑。面對冰凌飛來,左右閃避,上下翩躚,在冰浪潮頭飄舞往還,似乎渾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又過得片刻,那奮力激發冰刀雪箭的水精發覺,對面那女子越是神態輕閑,自己便越是不妙。

就這樣,即使水精不住作法,卻無可奈何的看著那女子一點點逼近,絲毫沒有辦法。

而見他喊打喊殺的奔來,那個一向以三千年智謀自負、不把這幾個小娃放在眼裡的犬面老樹精,不知何故卻猛打了個寒戰,想也不想便轉身而逃。

在這芳草如茵的草坪上轉了幾個圈,賞了會兒野花,醒言便覺口渴,不覺自言自語的說道:「呣,追得這許多時,口也渴了,便去那柿林中歇歇,摘些柿果吃。」

在這場奮不顧身的打鬥中,不知何時瓊肜背後的衣襖已「嘶啦」一聲撐破,從中生出兩隻潔白的肉翅,不停撲扇,向外蕩漾一圈圈聖潔的光輝。而在那斗得興起之時,這面如粉鼓聖靈一般的小女娃,見有那面目可憎的山魈木怪攻來,竟猛撲上去一把抱住,呲開滿嘴雪亮的小虎牙,朝它們脖項一口咬下!瞧她那兇狠神情,就好像一頭急著想試牙的小乳虎!

而她們人數雖少,卻恰是那些山精木怪的剋星。這兩隻朱雀火鳥烈焰扇騰,所到之處自然燒得山林中神哭鬼嚎,山精樹怪四下奔逃,不敢阻攔。而偶有窮凶極惡的山魈,逃過朱雀噴吐的火焰,死命朝這粉妝玉琢的小女娃衝來,卻不料這小女娃兇猛程度竟不亞於自己,還未等自己靠到近前,便已撲過來一陣拳打腳踢,其間又是金木水火土五花八門的小法術一齊出籠,總叫自己討不到好去。

「此時趕來,怕也晚了!」

「快摘!快摘!」

「咦?這是什麼地方?風景倒好。」

再說醒言。見那老妖墮下山谷,他便也趕緊急追下去。

「是!」

——若是此時讓醒言看到這樣情景,則任他如何想像也想像不出,平日在他面前那般乖巧可愛的小女娃,竟還有這樣勇猛凌厲的一面!

起初時,這四海堂主座下「張瓊肜」,率領著她那兩隻聽話的火鳥,抵擋住鋪天蓋地射來的松針木刃飛砂走石,得了些喘息空當,便奮起反擊,竟仿著哥哥在火雲山剿匪最後的派頭,呼喝著僅有的兩名部下,雄赳赳氣昂昂的復向那些山魈木怪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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