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三生石上定仙塵 第二章 幽堂蔽日,忽飄四海之魂

那火黎族民禱祝催起的火氣雲霾,早已把宜雪堂中來回踱步的四海堂主驚動。

一覺察出窗外有異,醒言立即叫醒正在裡屋中熟睡的瓊肜雪宜,一起立到草堂外碧水池畔的柳樹陰影中,悄悄朝東南方向觀看。

正當醒言瞧著那層飄飄忽忽的異樣雲膜若有所思時,又聽得身旁瓊肜小小一聲驚叫,然後壓低著嗓音說道:「哥哥你快看,那是什麼?」

「嗯?」

得了瓊肜提醒,醒言這才發現東南方向那團雲霾經過的山坡上,忽有一點青幽的鬼火正朝這邊迅疾飄來。一看那鬼火飄忽閃動的急促模樣,醒言心知有異,趕緊牢牢盯看。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那團好像在躲避追趕的鬼火,在黎寨與山坳交界的邊緣團團轉了幾個圈,然後便一頭朝這邊飄來,轉眼間就到了眼前。此時烏雲滿天,夜色朦朧,但醒言仍看得分明,這團幾近透明的鬼火之後,暗夜中又有兩團幾乎不易察覺的暗影,正像抓捕犯人的差役一般緊隨其後。看那如影隨形的急切模樣,顯然那兩團黑白不一的暗影,正在阻止那團青火朝這邊飄來。

只不過,等青色鬼火快到自己這三人跟前時,那兩團鬼影顯見起了畏縮之意,只在黑咕隆咚的溝坎陰影里逡巡徘徊,似乎不敢靠近這裡。

見得這樣,心中滿是疑惑的少年堂主如何肯放過,立即晃動身形,放過那團前來投奔的青色鬼火,身形也如鬼魅般朝那兩團躲躲藏藏的鬼影激飄而去。只是,饒是醒言疾行時並沒帶動一點風聲,但那迫人的氣勢還是把那兩個正在觀察形勢的鬼影驚動。幾乎就是在醒言發足的同時,那兩個鬼影便頓時吃了一驚,趕緊翻轉身形,如輕煙般一轉,便想朝遠處逃去。

「還想逃?!」

見那倆鬼怪身形如此迅速,就似一道旋風般朝遠處山樑逃竄,醒言反倒停了下來,將手中神劍一揮,口中低喝一聲:「止!」

話音落處,那兩個正在夜空中沒命逃竄的鬼怪,立即「噗噗」兩聲一頭撞在兩堵幾乎看不出顏色的黯淡光膜上。於是這倆鬼靈頓時便像撞牆的蒼蠅,「吱吱」怪叫著跌落在地。還沒等它們來得及反應,那兩張牆一樣的光膜便「呼」一下席轉而至,將它倆團團裹在一起。

「給我過來吧!」

正所謂「一法通,萬法通」,以醒言現在的道法造詣,要逮住這兩隻小鬼實在不費吹灰之力。轉眼間那團暗光流動的光膜,就裹著那兩隻鬼靈朝這邊飄來。而先前那團青色鬼火,現在已立定化作人形,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兩位兇猛異常的鬼魅,已如同兩隻老鼠般狼狽不堪的被人網羅而來。

「哥哥真厲害!」

這是瓊肜見醒言手段神奇,忍不住拍手讚歎,好奇的問道:「這叫什麼法術?」

「鬼打牆吧。」

醒言此時無暇細想,隨口答了一句,便仔細觀察起眼前這幾個鬼靈來。

「道兄?」

樹蔭中光影黯淡的青色鬼影,正愣愣出神,便聽得那少年喊了一聲。原來正是醒言打量了一下這位青色鬼靈,見他看上去大概二十來歲模樣,長方臉,眉目清正,身上穿著一件夏天才穿的短襟道服,頭上戴只道冠,足下踏一芒鞋,一身道家行者的打扮。

聽得他呼喚,這位道士化為的鬼魂才如夢初醒,趕緊忙不迭地的打了問訊,回禮道:「正是貧道。」

其聲喑啞細微,顯然才成鬼不久,根元未固。聽他答話有禮,醒言略一思索,便客氣說道:「道兄請屋裡說話。」

話畢抬手往遠處一招,將那兩隻惡鬼席捲而至,「呼」一聲擲進宜雪堂里,然後便招呼著這位道裝新鬼進屋說話。

等到了屋裡,先問了一下這青色鬼靈的由來,才知道他名叫藍成,原來也是位道人,大約半年前在這片黎寨中遇害,陰魂不散,化為冤鬼,只等有道家同仁來替他報仇。現在正是藍成聞得醒言的道門氣息,急急趕來。

一聽藍成之言,醒言唏噓慨嘆之餘,便問他是何師門,為何來此,又到底被誰殺害。只是,雖然醒言問得詳細,但不知是否已經化鬼的緣故,這藍成道兄現在已是記憶模糊,言語支吾,雖然此前一直急著想把自己冤屈說清楚,但等真見到這位親愛的道門師弟,卻忽然發現自己頭腦中一片混亂顛倒,全然理不清頭緒。

眼見碰到這麼一位神通廣大、役鬼如神的道門師弟,卻什麼都說不清楚,直把這冤死的藍成道人急得抓耳撓腮,在宜雪草堂中飄忽奔竄,四處撞牆!

不過,雖然他剛才言語錯亂,敘事顛倒,但醒言還是聽出一個重要的關竅:「這些事,果然都與那族長有關……」

原來醒言發現,這位急得撞牆的藍成鬼魂,生前所有的記憶,說到那族長家時便嘎然而止;而自己一提那蘇黎族長的名字,這鬼魂便嚇得發抖。看來,那蘇黎老人確是大有古怪;和先前料想的一樣,入寨這幾天自己觀察到的種種可疑之處,都與此間族長脫不了干係。

想到這兒,又見藍成急作一團,醒言便趕緊安慰:「藍道兄稍安勿躁,這事小弟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為藍兄討回公道!」

聽得如此,藍成頓時安靜下來,只在那兒喁喁言謝。

安頓好藍成,醒言騰出手來,便沖門口一招手:「你們過來!」

「來了來了!」

答話的正是先前那兩個緊追藍成不放的惡鬼。

現在這倆一黑一白宛如黑白無常的鬼煞,身上那層可怕的光膜早已撤去,醒言也放著不管,但他倆卻一直不敢走;聽得醒言問話,這倆藍成嚴重的兇猛惡鬼,便趕緊湊了上來,一臉諂媚的回答:「在這兒呢!不知鬼王大人有何吩咐?」

「呃……」

聽得這倆鬼煞這般稱呼自己,醒言倒是一愣。下意識的看看指間那枚幽幽然然的鬼王冥戒,醒言心道莫非是這鬼王戒指起了作用?念及此處,他便決定先不動聲色,趕緊裝出一副威嚴神色,喝問眼前這倆一臉諂笑的凶煞惡靈:「你這倆鬼,有名字嗎?叫什麼?」

「丁甲!」「乙藏!」

二鬼爭先恐後回答,唯恐一時答慢。

「哦,丁甲,乙藏,還挺響亮。對啦,既然你倆不是無名小鬼,為何還要為難我這位藍成道兄?」

原來剛才聽藍成說,這倆鬼煞一直欺他是新鬼,百般刁難戲弄,成日驅逐,幾乎讓他沒有立足之地。正因聽得如此可惡,醒言才準備幫他興師問罪。

再說這倆白乎乎、黑茫茫有如一對黑白無常的鬼靈,一聽醒言問責之言,頓時著了忙,尖尖的耳朵上滲汗,棗核樣的頭臉上又露出最可憐的表情,哭喪著臉連說這是誤會,是他倆有眼無珠,鬼眼看人低,不合該衝撞鬼王大人的朋友——

此刻這倆瘦骨嶙峋的尖耳鬼靈,已確信眼前此人便是鬼王無疑。說起來鬼靈這樣靈物,與人不同,不會以貌取人;冥冥中彷佛有一種烙在靈魂中的印記,讓他們覺得眼前這傲然不凡的少年,便是他們天生要服侍順從的暗夜王者。因此他們這求饒好話,倒說得真誠無比。

見他倆如此恭敬,醒言哼了一聲,也不再追究。那丁甲乙藏二鬼,頓時如蒙大赦,趕緊順著醒言心意,又將自己知道的所有有關這火黎寨的古怪,如竹筒倒豆子般滔滔不絕的說給「鬼王」聽。直到丁甲乙藏說話,這位上清宮的四海堂主才知道,原來那位蘇黎老族長口中的「災星」,是一位曉得降雨生水法術的女子;而這黎寨變得山清水秀,就是她的功勞。

只是現在,聽乙藏說,那女子已被當作了害人妖怪,讓那位知曉上天意旨的老族長著人綁縛到東南群山中,每逢初五、十五、廿五的深夜子時,便命族中火黎遺民一齊跪拜禱祝,用他們祖先蚩尤大族長遺留下來的火性氣息,鎮壓那水性女子身上的妖氣。據說,等這樣的祝禱鎮壓做滿七七四十九次,那合寨人的災星便真正能魂飛魄散,再也不能給村寨作亂。老族長說,到了那時,上天便會體恤他們一片誠意,從此再也不給村中降災。

「原來如此!」

聽得這一番鬼話連篇,醒言心中頓時豁然開朗。盯著眼前二鬼,再將此事前後思忖一下,四海堂主便有些快活起來:「哈!如果這倆鬼靈說得是真的,那她就該還沒死!」

想到此處,少年心情大好,一時差點沒高興得蹦了起來。

努力按耐住心中喜意,醒言看了一眼面前這幾個人鬼,想了想便安排道:「我們這樣,瓊肜你來陪這幾位鬼叔叔在屋裡玩,我和你雪宜姊出去查探一下!」

「好!」

瓊肜脆脆的應了一聲,便朝這幾位鬼靈叔叔嘻嘻而笑。

略去瓊肜與那幾個鬼煞如何玩耍不提,再說醒言,和雪宜一路悄悄向村寨西南的族長家躡足而行。

剛才聽了藍成之言,醒言覺著要想解開村寨中種種的古怪,察訪到那曾經來訪的水精,關竅便該落在那位似乎德高望重的蘇黎老族長身上。

這時候,夜空中正是烏雲密布,四處一片黑暗,正好掩住他們的身形。漸漸地,醒言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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