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神女雲兮初度雨 第十七章 乘桴浮海,浪里且伴閑鷗

聽凶犁長老此言,顯見他早知醒言並非魔道之人。不過這點醒言早已判明,否則他剛才也不會跟長老坦誠相告。

現在,只見天魔長老面含笑意的跟少年低聲說道:「先前看閣下,對本長老取人木之血頗含不忍之意,那時我便知你並不是我等輕生絕決之輩。」

說到此處,凶犁並沒繼續追問醒言來歷,只是話音一轉,指點他如何去自己的宿處:「你們順此而行,沿著發光的道路一直走到盡頭,便能見到自己的宿處。」

接下來,醒言他們便依著長老之言,踏上懸空的巨石,小心的走向前邊無盡的天路。行走之中,又有猛烈的天風打橫吹來,直吹得他們衣裙獵獵有聲。

在這樣行走天路之時,青羅小裙的龍女又悄悄質問醒言,問他為什麼要透露自己並非魔族。聽她相詢,看了看前後正有魔人魚貫而行,醒言便只說了一句:「這不過是『小讓而大爭』。」

小聲說完,他便不再說話,小心翼翼繼續往前行。

大約走過半盞茶涼的功夫,這依次降低的懸空巨石便到了盡頭。盡頭處,巨石天路接到堅實的土地上。

從最後一塊巨石上跳下,腳踏實地之後,醒言看到眼前又分開百十條岔路。也不知那凶犁長老施了什麼法術,在這百來條岔路之中,看在醒言、靈漪這幾人眼裡,卻只有一條道路正泛著明亮的紅光。

想起長老的話,醒言幾人踏上這條紅色的光路,一路向前,走出百十步後又看到分出三四條細路;細路之中,也只有一條道路閃耀著紅色的光芒。

順著這條蜿蜒曲折的紅光道路行走,大約過了小半炷香功夫,醒言便看到在陌路的盡頭,座落著一座紅泥小屋,其中許是點著明燭,正從窗中透出溫暖的光亮。看來,這便是他們今晚的落腳之處。

走到這紅泥小屋近前,看了看,發覺與其說這屋子是座房宇,還不如說它是一座突出地表的洞穴。丹赭色的屋頂,與牆壁圓團連在一起,就像只半圓的貓耳。

在這貓耳丹穴的前面,紅石小路的兩旁都用紫貝鋪地,中間隨意散落著淺黃淡紅的花朵,在晚風中輕輕搖曳。

等進了這間小屋,醒言便看到裡面傢具的造型都很粗獷簡單,無非是石桌石凳,還有一張紅泥燒成的硬床。看這床榻的寬度,差不多能並排睡下兩人。環顧了一下四周,醒言心說這海外靈洲的風格,果然與中土凡間大為不同。

與中土大地迥異的民情風俗,倒讓他們在睡前費了一番商量。因為那張床榻只能大約容下兩人,雪宜和瓊肜便異口同聲的發表意見,說靈漪兒是她們敬重的客人,理應睡到那張床上。而她們四海堂中,又以堂主為尊——因而最後的結論是,醒言應該和靈漪同床共枕而眠!

這樣的建議當然不可能施行,最後三個女孩兒勉強擠到床上睡下,而醒言則趴在石桌上和衣而眠。之後這一行四個小兒女,便在陣陣海浪風濤聲中漸漸入眠。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醒來,當他們正在房前紫庭中四下打量時,便有一個面容古怪、渾身只著一件豹皮裙的精壯漢子走來,垂首打了個千兒,請醒言他們去「洗漱用膳」。於是接下來,他們就在離丹屋紫庭不遠的海灘上,隨手撩起些海水抹在臉上,當是洗臉;又捧了一口含在嘴裡,囫圇咽得幾下,便算是漱口。接下來,醒言幾人就和其他那些赴會魔人一樣,在海灘上就近燒烤起海貝紫苔來。這時候赴會的靈怪們大都醒來,於是這海灘上青煙四起,到處熱鬧非凡。

雖然這魔洲的早宴稀奇古怪,滿是腥膻,但身處于海島灘涂,滿面吹拂著清涼海風,沐浴在清晨萬道霞光之中,一邊翻轉燒烤,一邊看旭日東升,倒也別有一番風味。而這海邊的燒烤,對瓊肜來說又格外的有趣,於是醒言便滿眼只見這小丫頭跑上跑下,遞這遞那,正忙得不亦樂乎。

用完早膳之後,醒言便和瓊肜雪宜靈漪回到自己宿處,準備稍事休息之後,開始他們的打探大計。

本來,昨日晚間靈漪也曾提議趁著夜色四處探察,但醒言想了一下,還是否定了這個主意。在他看來,這夜幕對於那些海洲魔眾來說,根本與白晝無異;到了夜裡,說不定還巡查得更嚴。反而在白天,即使自己四處探察被發現,還可辨說自己只不過是想看看海島風光,無心閑逛而已。因此,靈漪兒最後還是同意了少年的建議,定在白天開始探訪龍馬的藏匿之處。

只是,就在醒言他們正要出門之時,卻忽然聽到門外一陣響動,似乎有什麼人正「嗵嗵嗵」重步跑來;雜亂沉重的腳步聲中,還夾雜著陣陣低沉的咆哮。

一聽這聲音,也不等從門邊朝外觀看,醒言立即一揮手,和雪宜靈漪幾人迅疾沖了出去——因為這屋子狹小,一旦動手不免有瓮中捉鱉之虞。

不過等他們衝出屋外,醒言看清楚剛才鬧出那麼大動靜的,只不過是兩人而已。其中一位他還認識,正是昨晚那個悲喜交集的虎頭山神。急吼吼跑在他旁邊的,則是個獨角牛鼻的壯碩怪物,精赤著上身,一身青色皮甲,腰間束著寬大的黑色獅蠻帶,一看便是頭莽莽撞撞的牛精。

看見是這兩人,醒言頓時鬆了一口氣。因為雖然這倆牛頭虎怪身形巨碩,但看他倆這步履沉重、心浮氣躁的模樣,便立知他們不是自己這幾人合擊的對手。

放下心來,醒言示意身後幾女收起武器,然後自己陪著笑臉迎上前去,一抱拳和聲說道:「呀!不知是山神大哥前來,小弟未曾遠迎,失禮失禮!」

見他客氣,那感恩戴德的赤虎山神趕緊立住身形,便要抱拳還禮。正在這時,和他同來的那位青兕(sì)野牛怪,卻不管別人樂不樂意,雙手忽的向前,只管將自己捧著的物事硬塞到醒言手中,然後瓮聲瓮氣的說道:「給你!」

「……虎兄,這是何意?」

饒是少年力大,突然入手一大陀死沉死沉的鐵塊,也頓時把他鬧個大趔趄,一時都差點摔趴下!心中不解,便側臉問這位相識的虎頭山神。

看見這情形,赤虎山神也甚是尷尬,趕緊跟他解釋:「小恩公莫怪,我兄弟就是這牛脾氣,不曉得說話。」

「其實是這樣,青兕老弟今日過來,也正是想請你幫忙。」

聽虎頭山神解說了一陣,醒言這才知道,眼前這個犀牛怪,也是南荒中某處草澤的神怪。現在手中這把被他強塞過來的重鐵,半個時辰前還是這青牛怪的兵器,一支極為沉重的狼牙棒。

這狼牙棒,和虎頭山神先前那把嗜血鉉斧一樣,也是出必飲血的禁物,戾氣極重。而且這沼澤牛神,和其他靈犀一樣,天性又不喜歡看到自己的影子,每次到河溪邊飲水,都要拿狼牙棒把靜水攪亂後才去吸水喝。只是這狼牙棒乃染血禁物,每次把它放入水中,都會把甘甜清水變得和鮮血一樣,滿是腥氣。因此,自從昨晚看到這黑甲少年將虎神大哥的嗜血魔斧變得清光流動,仿若神兵一樣,這犀牛澤怪也動了心思,一大早便去凶犁長老那兒,好說歹說也請他將自己的魔兵熔成本來頑鐵的模樣,然後拉上赤虎山神,一路急趕跑到這,好請這位妙手無雙的小哥將它變成神氣內蘊的兵器。

聽過虎頭山神這番解說,醒言面上倒露出些難色,似是好生遲疑。一見他面色作難,那赤虎山神著了忙,以為醒言要推託,便趕緊給自己的兄弟解說:「咳咳,這位正道恩公莫怪,其實這兄弟和我一樣,雖是魔族中人,但向來偏安於荒山野澤,和正道人士從來沒什麼衝突。有一次,他還和一位正教中人不打不相識呢!」

這虎頭山神果然比他那位笨嘴拙舌的兄弟強得多,自從早上從長老那兒得知他的恩公並非魔道中人,他這時就留了心眼。一見醒言神色猶疑,便猜他是因門戶之見不肯援手。若真是這樣,那他這蠢笨兄弟可就虧大了。那兵器中的魔靈,可是這樣容易練得?多年的心血,很可能就這樣毀於一旦了!

因此,平時說話也不怎麼利索的虎頭山神,心中一急,這解說之辭居然說得流暢無比,末尾那一句,更是神來之筆。事實上,這一百多年來,這位青兕老弟對那位唯一交過手的正教中人,一直都是念念不忘;因為他現在真變成獨角牛頭,就是拜那位高人所賜。當然這話此時不便明說,為了能和醒言這正道中人套近乎,也只好粉飾借用了。

費著好大心思好不容易說出這番話,赤虎卻見那少年忽然笑了起來,跟自己藹聲說道:「虎大哥切莫相疑;既然你們好言相請,我又怎會因魔道之別而推託?我現在只是在為難——」

「為難什麼?」

赤虎與青牛一齊緊張。卻聽少年說道:

「我為難,是因為我還沒見過這位牛大哥鐵棒的確切模樣!」

「……原來如此!」

於是接下來,這兩位山澤神怪,便手舞足蹈吼吼鬧鬧的跟醒言比划起來。等被當作鑄造師傅的少年幫青兕牛怪恢複了兵器原樣,時間已是將近中午了。

送走千恩萬謝的精怪,這上午已剩不下多少空閑讓他們打探。不過從剛才和赤虎青牛的閑談中,醒言也得到一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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