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青衿浮世傲王侯 第十八章 橫眉生一計,吐氣滅三魂

女孩兒婉轉而應。於是兩人便停了下來,在一片露珠閃耀的林間空地中相對而望。只聽醒言說道:「居盈,我最近才知道,你前年送給我的玉佩,原來還是你的身份信物。」

「下回,我一定會先跟主人打聽清楚,到底要那人幾成生、幾成死。」

然後便將月白輕綢袍一股腦兒塞到少年手中。

於是,只不過一兩天之後,那些與太守相熟的官員,便通過各種渠道知道,白太守他,瘋了。

當他再手牽瓊肜之時,他那隻原本帶著暗色冥戒的左手中指,現已是空空如也。

明白前因後果後再見到這位青雲道長,醒言便有些不好意思。正待他要開口道歉,卻忽見青雲道人稽首深深一揖,竟是對自己行了個大禮!

只不過,這位上清堂主沒露出絲毫詫異之色。

這一回,他可是真心相贊。

居盈應了一聲,想了想又說道:

這驚人消息,最初是從一位太守心腹下人那兒得來。據說,也不知怎地,白太守前天忽然就似白日遇鬼,滿嘴瘋話,兩眼痴呆,然後就漸漸沒了生氣,便似三魂去了二魂,整日如同木雕泥塑,再也理不得政事。

聽醒言這麼一說,正在女孩兒遲疑之時,卻見他燦然一笑道:「居盈,我們該回營地啦——其實我只是見你不說話,逗你的。現在真不疼啦。」

不小心袒露心跡的少年,現在也好似意識到什麼,正小心修飾著言辭,努力修補。只是,就在他言語夾纏、越說越亂時,卻見得身前的女孩兒,嬌軀忽然一陣搖晃,宛如風中的墜葉,好似馬上就要跌倒!

暫不提州府中善後之事,再說醒言,現在他卻正在一處山崖陰影中,接受一位兩三丈高的巨靈惡神誠懇的道歉:「主人,抱歉,這次都怪老宵自作主張,下次一定不會!」

等他走到近前,醒言認出這道士,正是先前水雲庄中與他一番交手的青雲道人。

只是,當她雪宜姊到得叢林邊,朝林中望了一眼,卻立即羞得俏靨通紅,趕緊回身將那探頭探腦朝里張望的小丫頭眼睛捂住。

終於,在那星光隱退、曙光熹微之時,醒言終於找到話題,開聲輕喚一聲:「居盈。」

等清涼的溪水撩上顏面時,他才覺得臉上有些火辣辣的疼。估計,這是昨晚突圍時被煙火給熏著。

現在,對自己這樣焦躁心境,他也曾想過,是不是與自己修習的清靜之道大相違背。只不過,每次反省之後,一看到鄉間田野中莊稼零落的殘跡,還有那平民門戶里牛衣對泣的凄愴景象,他骨子裡那股俠義勁兒便佔到上風:「若能殺一人而活萬人,即使大道無成又如何?」

「好!」

忽見他滿口譫語,襤褸少年正是莫名其妙。正在愣怔工夫,就見這位周昉周大人已飛奔回堂,從珍寶局堂中自己的錢匣內,取來一包銀子遞給少年;然後,竟真箇動手脫起身上長袍來。

聽他這麼一說,周昉忽似得了提醒,眼前一亮,醒悟道:「呀!我怎麼沒想到!」

見他無動於衷,那小乞丐也不介意,從懷中摸索一陣,便掏出個戒指,畢恭畢敬的呈給眼前大人。

正不知所以時,少年卻見這周大使逼到近前,惡狠狠低聲威嚇一聲:「小子,讓你拿著就拿著!」

信步閑走一陣,忽見這條彎彎曲曲的山澗水溪,漸漸蜿蜒進一個蔥蘢蒼翠的小樹林中。見到了林邊,醒言便不再往前,蹲到溪邊一塊圓溜溜的白石上,用雙手捧起溪水浣洗臉面。

「其實,小的也只是有幾個盜墓的朋友;這戒指,不瞞大人說,雖然是個寶物,但卻是那幾個朋友從一個古墓中撿來。我想大人您這會兒也不會計較……」

原來,不知是天意,還是瓊肜吹出的口風真起了作用,那晚諾大一個水雲山莊,竟被大火燒成白地。於是,這位神志頹喪的貴族公子見風聲漸息,行樂之心便漸起,準備要搜集民間珍玩寶物,重建水雲山莊。當然,以這些天來這位白郡守的作為來看,這種冠冕堂皇的「珍寶局」,只不過是個搜刮民財的幌子而已。

被他這一聲低喝,那少年乞丐頓時一陣驚惶。只不過,這慌張也只是轉瞬即逝,便看到他忽然滿臉嘻笑,也是壓低聲音,涎臉說道:「哎呀大人,您真是法眼如炬,什麼都騙不了您!」

待擦乾臉上的水珠,醒言便清楚看到,居盈穿一身素潔的長裙,正在自己面前含笑而立。

這時候,他眼前這獻寶乞丐還在嘮叨:

醒來之時,看天光還未大亮,只有東邊天上才露出些亮白顏色。從露宿之處翻身起來,醒言朝四下望望,見附近營地中一片寂靜,還沒什麼人起來。只有遠處深草中,那幾位放哨軍士還在不停的遊走。

……

等青雲道抬起頭來,醒言便見到他正一臉敬佩的向自己說道:「張施主,剛才是貧道替鬱林郡合郡百姓謝你!」

「呣?」

「嗯~」

「呃……」

「嗯,是的,我喜歡你,雖然你是公主,不可能喜歡我,但至少我自己,還是可以喜歡你。」

自然,這個先當乞丐後當盜墓賊的機靈少年,便是天下第一正教道門的堂主,張醒言。而那枚戒指……

這一段突如其來的幸福,並沒讓這位四海堂主忘卻心中的憤恨。自那晚事件之後,那白世俊連表面功夫都不願做,已將他控制的米店糧行囤積的糧食,全都運回到郁佳城中;那些鄰郡運來的賑濟災糧,更是肉包子打狗,有來無回。這樣一來,還未恢複元氣的鬱林郡,更是雪上加霜。

於是,在這個奇妙的清晨中,有了這山之隅、溪之湄、林之間無聲的盟誓,居盈再與醒言分別時,便沒了往日那些惆悵躑躅。依依惜別時,只剩下反覆叮嚀的話語,還有對未來的憧憬與祝福。

他們身邊這清晨的野外,空氣正是格外的清新。拂面而來的清風,微微有些濕潤之意;若嗅一嗅,便可感覺到一股郁烈的青草芬芳氣息。

「這塊玉佩,有個名字,名叫『辟塵』,是居盈小時候父皇送給我的。」

忽然,醒言只覺得自己腦海中一片空白,只看得到早晨的太陽在林間投下溫暖的光柱,一對比翼的彩蝶翩翩飛舞,還有那碧草紅花間閃耀著無數璀璨的虹彩!

「唔,瞧這打造式樣,倒確實像個寶物。」

於是,聯繫到先前蝗災,漸漸這鬱林郡中各處便謠言四起,說什麼的都有。

聽他說得鄭重,羞意上頰的少女有些詫異,便抬起頭來看他——只見這位眸清似水的少年鄭重說道:「居盈,您貴為公主,知道這天大身份後,我自然不敢再有什麼奢望。只是,不管你如何看我,但我卻還是喜歡你。」

只不過,雖然立誓誅殺民賊,但白世俊自那晚受了驚嚇,就只敢躲在郁佳城中不出。而這郁佳城,守衛愈加森嚴,即使偶有飛鳥從上空飛過,也會被一箭射殺。甚至,漸漸民間還有傳聞,說是有幾個山民,去棲明山脈中砍柴,不小心離得郁佳城稍微近了,便立即被日夜巡邏的官兵給射殺。

「哈!他這一番苦心,倒成全了我!」

就在他們慌慌張張一路離去時,那片晨光斜照的寂靜芳林中終於聽到一聲人語:「……居盈,謝謝你。現在我覺得,臉上那些傷處不怎麼疼了!」

然後,她們便在這威嚴將軍帶領下,悄悄離開這片鳥語花香的叢林。撤離之時,為首的大將還不忘告誡同來的女兒:「丫頭,你聽好!這事關係重大,在為父想出萬全之策前,你回京後誰也不許告訴!」

聽得機靈少年這坦白話兒,那識人甚明的周大使一陣沉吟。過得片刻,那個等他答話的少年,卻聽得他突然大叫起來:「哇呀呀你這廝著實可惡!」

「周大人,這清心戒指是小的家傳寶物。戴上它,能清神辟邪,益壽延年,正是難得一見的寶貝。」

被水珠淋著,他此時正是視線模糊;但一聽這熟悉的話音便知道,這說話之人正是那位公主居盈。雖不知公主何時醒了跟來,醒言應答一聲,便接過那方猶帶蘭麝之香的絹帕,在臉上小心翼翼的擦拭起來。

聽得居盈之言,醒言趕緊將胸前玉佩舉到眼前,細細察看。一邊看,他還一邊自言自語道:「怪不得,戴著它就覺得身上清爽許多……」

見到這妙處,周昉終於認定,這手中戒指確是寶物無疑。

「呃……」

等告別了居盈,醒言便和瓊肜雪宜,在鬱林郡附近郡縣中潛跡隱形。

聽他這麼一說,周昉斜著眼睛看著他,正是滿臉的不相信。

於是,在某一刻,這處山野林澤中漸漸起身的兵馬人眾,便忽聽到空中傳來一陣宛如神唱的曲音。等目視萬里雲空中那千萬道絢爛的霞光,想要仔細聽清楚時,他們又發現,雲天中已是寂然無聲,只聽見山野清晨中啾啾的鳥語。

聽到這消息時,一直暗潛行跡的四海堂主,卻似是若有所思。

將這冊《上清經》鄭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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