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神歌鬼唱佐豪吟 第七章 天星照膽,映簫管以成歌

還在這道狂暴的咆哮聲悶雷般滾動於萬里雲霄之上時,剛被那凶狂刃氣嚇得一身冷汗的少年,猛然便見到一隻巨物從天而降,有如山崩一樣「咚」一聲巨響,落到眼前不遠的石板地上,直震得左近房舍牆壁東搖西擺,轉眼就傾倒崩塌。

這時候,包括醒言在內,所有看到這橫天而落之物的人眾,一時全都滿面驚駭,兩股戰慄。原來,此刻佇立在眾人面前的,正是位面目猙獰的凶鬼巨靈:頭如笆斗,身似小山,口比血盆,眼賽銅鈴。頭上發紅如血,發間有圓錐二角,直豎猙獰。約摸三丈多高的巨型身軀上,披掛一身黝暗的黑甲戰裙,腰系骷髏骨玉綴結而成的甲帶,身後飄舞一襲黑雲披風,正是陰風颯颯,殺氣騰騰。上身半露的虯肌,在火光耀映下精光爍爍;兩邊精甲護腕上,各有銳利無比的倒刃鋒芒,寒光閃閃,甚是嚇人。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巨靈右手所執的那口巨碩戰斧,烏光燦然,柄頭竟是一顆白森森的骷髏頭骨,鋒牙相錯,似欲擇人而噬,讓人不敢目睹。闊大的烏黑斧面上,則鏨有饕餮之紋,光彩流動,宛如活物。

整個碩大的戰斧周圍,繚繞著陣陣黑霧,彷佛糾集著地獄冥府中最恐怖最幽暗的陰靈。

此刻,這位從天而落的巨靈臉上,滿是憤怒之情,圓睜怒目,巨眼中燃燒著熊熊火焰,整個人就好似一座就即將噴發的火山。

突然面對這樣凶神惡煞的鬼靈,整個鎮陰庄廢墟中的人眾,全都驚駭莫名,幾乎連氣兒都忘了喘。而那些殘存的鬼物見自己的王者到來,全都歡呼雀躍,一齊聚到它身後;那些先前被醒言、雪宜逼得遁地而逃的鬼靈,這時也全都從四處地底鑽出,匯聚到眾鬼之中,一起手足亂舞。只不過,在這群鬼亂舞之時,不知是不是懼那巨鬼威嚴,鬼眾盡皆息了凄厲的嚎嘯。

見此巨變,一直糾纏打鬥的彭蒙、瓊肜二人,也都各住了纏鬥。一時間,整個鎮陰庄方圓十里的地界,只剩下了呼呼的風息;人鬼之間的空氣,就彷佛凝結一樣,靜謐得直讓人窒息。就這樣對峙了一陣,醒言驚奇的注意到,那身軀如有實質的巨靈鬼王,過得片刻眼中的怒焰竟漸漸平息下去,轉而換成一種不屑的目光,高高在上的斜睨著下面的卑微生靈。

對於這樣的眼神,已幾次遭人輕視的少年自然十分熟悉:「瞧這模樣,恐怕又是見我與瓊肜雪宜年紀不大,便來輕視……」

鬼門關前,容不得心有旁騖;生死攸關之際,醒言心神已是十分專註。經歷過這許多風風雨雨,此刻籠罩在巨靈陰影之中的張醒言,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懵懂少年。當年些許的小聰明,此刻已化成了臨場睿智;天生的幾分慧根,此刻便成了臨危不懼的主心骨。雖然身上仍是冷汗淋漓,但他卻靜立在這片驚慌失措、東倒西歪的人群前,不動聲色。

面對眼前強敵的輕視,醒言正是不惱反喜!

此時此刻,在令人胸悶欲窒的靜默中,醒言不作他想,已決意抓住這轉瞬即逝的良機,暗暗將太華道力極速運轉,預備給這位連南海濤神都似不能比擬的最強敵手,來一記自己的最強一擊。這時節,他已是使盡渾身解數,右手執劍,又將往日虔心淬鍊的太華妙力流布左掌,按照奇異的次序,悄悄注入握緊的玉笛「神雪」之中——值此緊要關頭,他便要悄悄奏鳴神曲,引動天上的驚雷,來應和他致命的一擊!

陰風蕭蕭的街道中,靜默依舊;片刻的安寧,只意味著驚天動地的爆發。現在這實際上轉眼的時光,對卧倒在地的絕望傷者,是那麼的漫長;但對於場中另外一人,卻是如此的短暫……漸漸,天空烏黑的雲陣中,已隱隱滾動起沉悶的雷音。

聽著這天籟一般的悶雷,醒言心中一陣狂喜:「果然奏效!看來我平日苦練真沒白費!」

「如果那鬼靈再多歇會兒,我便有更大機會……」

年輕的堂主,已沒心思去考慮這短暫的靜默後,將會有什麼樣驚天動地的爆發;此時他只希望,這樣的對峙時間長一點、再長一點!

只可惜,現實往往不盡如人意;倘若流年不利,善良人們的美好願望總是落空——正在醒言心中暗喜之時,卻冷不防這樣寶貴的靜寂已被人打破——只聽見死一般沉寂的空氣中,突然有個稚嫩的嗓音打破沉默,正好奇的發問:「咦?大叔您頭上怎麼插了兩根棍子?」

……

這話過後,死一樣的靜寂依舊延續,可現場有一人心中卻叫苦不迭:「苦也!瓊肜咋這時候說話!」

果不其然,經過短暫愣怔之後,醒言只聽得一聲暴躁的喝罵從天而降:「……什麼插了兩根棍子?!那是我惡靈鬼王天生的神角!!」

一句氣急敗壞的反駁之後,這壯碩如山的鬼王頓了頓,終於瞧清地上那個粉妝玉琢一樣的發問者。一見她模樣,這位鬼界的尊者原本被氣得扭曲的面容頓時緩和;斜眼看著那個小少女,口中便瓮聲瓮氣的呵斥道:「這是誰家的小女娃?乳臭未乾,牙還沒長齊,只合拿糖果一邊去玩!」

——孰料這話一出,立時就像捅了馬蜂窩,小瓊肜如被踩著尾巴一樣暴跳而起;兩隻朱雀神刃感應著主人怒火,立即化作兩隻火紅的大鳥,焰羽熊熊,火影紛華,與小丫頭一起朝那個出言不謹的鬼王飛撲而去!

眨眼功夫,就只見三道鮮亮的紅影,在半空中圍著那個黑塔一樣的巨靈繞轉搏擊不已!

一見此景,正抓緊時間全力蓄勢的少年頓時趺足悔嘆:「晦氣!這鬼王說啥不好,卻也偏戳人痛處!」

要知道,也不知什麼緣故,最近一段時間,他這小妹妹出奇的忌諱別人說她年紀小。只不過雖然醒言心中哀嘆,但也沒法,看著瓊肜揉身撲上,再也顧不得許多,趕緊飛身而起,揮劍直朝那個鬼王斬去。見他二人發動,彭蒙也領著眾鬼上前廝殺,卻被那個嬌嬌柔柔的白裳女子擊出的漫天碧萼擋住。

再說醒言,雖然事起倉促,但在他劍光擊下之時,仍有數道雷電從雲端劈落,順著古劍飛舞的去勢朝鬼王擊去。見到他這九天落雷的手段,鬼王倒是一怔,也不敢怠慢,巨碩的身形頓時化為虛影,以鬼族特有的方式避過這些威力驚人的驚雷劍氣。

待堪堪閃過,這惡靈鬼王心中也好生驚訝,暗忖道:「奇怪,這幾個小男女倒底是何來歷?不信這區區小女童,竟能驅動朱火神雀;而那小小少年郎,又去何處習得引動天雷的劍技?」

也不知是醒言掩飾得巧妙,還是有其他緣故,這宛若冥神的巨靈,竟沒能看出他左手中使用神雪玉笛暗中做下的手腳。心中疑惑,鬼王便再也不敢輕敵,立時運斤成風,將手中的幽冥巨斧舞動得虎虎生風,霎時便激起一道道侵肌蝕骨的黑色風影,如漣漪般朝四下擴散開去。

在這巨浪狂濤般的冥色風波中,醒言有大光明盾護體,瓊肜雪宜也自有其護身之法,但那些四處躲藏的庄眾,被這樣詭異的鬼斧風尾一觸,立即便一個個軟倒在地,竟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就如睡夢中被魘住一般。覺察出這詭異情狀,醒言自是心急,而那鬼王心中卻十分得意:「哈!這斧頭久不曾舞動,倒沒生鏽。今番看來,正不負它『斬魂』之名!」

原來他手中這面巨斧,正以「斬魂」為名,雖然名稱與先前凈世教段如晦的碎星斬魂刀類同,但無論來歷還是效用,卻絕不可同日而語。且不說其他,就是這斬魂斧尋常掃出的刃風,便是一種法術,名為「夜魘」,中者如遭鬼魅魘鎮,中術者就如同現在倒落四處的鎮陰庄居民一樣。

只是,雖然這巨靈鬼怪來歷不凡,手中兵刃也非尋常神兵,但與他對敵之人,卻也不是善茬:醒言深知今日數百條人命就繫於他們這一場戰鬥,自然全力狠命搏擊;而瓊肜雖然身形短小,但也跳在空中襄助,看似胡殺亂砍,但暗裡卻與少年十分默契,每在他空門袒露之時便和身補上撲擊,常讓那鬼王不能趁勢追擊。

如此一來,那個聲勢驚人的鬼靈竟是久戰不下,雖然它口中咆哮連連,但就是不能將這兩個腿腳靈活的敵手打敗。時間一久,那鬼王便有些焦躁起來。躊躇一二,便只聽它猛然一聲暴喝,巨腹疾鼓,然後口中便一陣黑氣噴出,勢如狂風,頓時就把瓊肜醒言推出數丈開外。

還不等他二人落定,這發狠的鬼王就急運玄功,卯足渾身法力,將幽冥斬魂斧脫手飛出。霎時間,醒言只見對面湧起一陣黑色煙浪,朝這邊排山倒海而來;勢不可擋的暝色雲牆之中,那隻閃爍冥獄之火的鬼斧,正帶起一朵深黑黝暗的漩渦,其中彷佛有無數冤鬼在奔舞哭嚎。

這樣充滿陰邪淵祟之氣的鬼浪冥漩,就宛如冥神的腳步,朝這兩個跌落在地、兵刃散落一旁的少年男女一步步逼來。瀰漫的鬼霧,就好似從冥河之畔吹來的風息,讓醒言與瓊肜此刻都渾身無力;而那千百朵意圖救援的碧朵靈苞,觸到這滔天的鬼浪,卻只似三月的柳絮飛花,全都無奈的零落消散。

就在這死亡將近之時,跌坐在地動彈不得的懵懂少女,眼中的神色卻仍是不知畏懼;而她的少年哥哥,那對清亮的眼眸中,映著越來越近的深重黑暗,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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