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焚花盪月問前塵 第三章 漱凡洗俗,求證塵間凈土

這一聲放肆的話語,聲調不高,卻透著十足的張狂得意;雖然聽起來隔得很遠,但仍是穿透了晚風,一字字無比清晰的傳入少年耳中。

這人話音剛落,就聽有另一人接茬贊道:

「那是自然!羅賢師出手,當然手到擒來。更何況羅兄最近已練到三花聚頂的境界,與那回在湞陽又有不同……」

一聽「湞陽」二字,原本還有些困勁兒的少年猛然一驚,暗叫一聲:「不好!」

正在他霎時跳起想要叫醒眾人時,便聽到「轟隆」一聲悶響,然後便見破廟窗外火光衝天而起。只聽得一陣「嗶嗶剝剝」之聲,片刻功夫那竹木窗棱就被吞吐的火舌舔個一乾二淨。

這場突如其來的烈火,兇猛程度大大出乎醒言意外。還沒等他喊得幾聲,便見那幾位倚靠在廟門邊的乞丐,被門外那股洶洶火浪一下子給衝起來,如麻袋般朝他這邊拋來。

猝不及防之下,饒是醒言眼疾手快,也只能勉強緩了緩就近幾位老丐的跌落之勢;然後,他就被衝撞得噔噔退了四五步,「咣」一跤跌在地上。還不等爬起,醒言便忍著疼痛,在熊熊火苗舔到自己身軀之前大喊道:「瓊肜快潑水!」

一聽哥哥叫喊,那個睡眼惺忪的小女娃兒恰似本能反應一般,「嘩啦」一聲在方圓不到一丈的山神廟神案前,猛然降下瓢潑大水,霎時就將兇猛舔吐的火舌一下子澆滅!

見火勢止住,瓊肜便踩著兀自冒著青煙的磚石,奔到醒言身邊,一臉擔心的問道:「哥哥快讓我看看眉毛燒掉沒~」

「……應該沒。瓊肜你快把廟外的火也滅了!」

原來這時雖然左近火苗全無,但廟門外卻還有熊熊的火焰,正朝門檻內不時探來。雖然這山神廟磚石砌就,但被燒得久了,也難免會被燒化酥塌。

聽醒言吩咐,瓊肜「噢」了一聲,便專心致志滅起火來。不一會兒功夫,原本氣勢洶洶圍著山神廟的火場,便已被這位諳熟潑水法術的小少女給完全澆滅,連一個火星兒都不剩。

止住潑水潑得興起的小女娃,又抹了抹臉上剛被兜頭澆下的水簾,醒言便趕緊趨身向前,要看看這些乞人的傷勢。卻不料,他們已全都翻身跪倒,朝自己這邊不住叩頭,口中「神仙神仙」的叫個不迭。

見他們這樣,少年正要遜謝,卻突然想起一事,立時眉毛一揚,背後那把封神劍便如猛虎出柙般一聲清嘯,從鞘中倏然飛出,朝廟外夜空中呼嘯而去。

脫匣的神劍,在月夜星空中來往飛騰,就彷佛一隻尋覓獵物的夜鷹,在山野上方不住的盤旋往複。與此同時,佇立廟中的少年面容凝肅,雙目緊閉,一縷神思正與那飄忽迴旋的瑤光牢牢相系,察看方圓五六里內的每一寸土地。

少年現在施出這一飛劍神巡之法,正是從他掌門師尊靈虛子那裡學來。靈思敏睿的少年,近些時日路途寂悶之時,便回想起幾月前靈虛子飛劍探察趙無塵去向的神妙情景。佩服之餘,醒言便也試著根據當日看來的一些情景,想當然的模仿起起來。雖然,這招飛劍神遊之法極為高深,但幸運的是,他那股怪誕的太華道力,運行時正可分出一個旁觀之眼,於是偶爾靈機一動,便將那法兒挪來化用自己馭劍術上。一試之下,居然頗有效果;運法之時,自己眼睛倒像長在瑤光身上,看到她飛經每一處的大致情形。

只不過,大概是因為這高深法術模仿得模稜兩可,現在醒言也只能模模糊糊看見飛劍所經之處的大體景物,基本上也只能當作尋人之用。並且,這法術甚耗神思,目前也只能在方圓五六里之內有些效果。

於是,過得約半盞茶涼的功夫,一直閉著雙目的少年便睜開眼眸,朝周圍那幾位大氣兒都不敢出的丐人們說道:「抱歉,沒能找到縱火賊徒的蹤跡。」

說話間,那把封神劍已從牖外飛來,帶著一縷風聲,不偏不倚的插回到醒言背後那隻鯊皮劍鞘中。

見到如此神通,這些丐人又如何會去琢磨縱火賊之事?他們現在只顧得上在那兒口呼神仙上師。

經得這番折騰,山神廟裡所有人都沒了睡意;勉強捱到天明,醒言便讓這些死裡逃生之人,去南邊的湞陽縣討生活。帶著「活神仙」贈與的銀兩符咒,這些丐人們便千恩萬謝上路去了。

看著他們蹣跚離去的背影,醒言心中忖道:

「現在湞陽有樊川日日坐鎮,應該沒啥宵小敢再去作亂了吧?現在看來,昨晚惡徒應與湞陽龍王廟那場大火脫不了干係。」

想到此處,又記起彭襄浦曾說過,湞陽龍王廟那場大火,燒死了好幾位殘疾老丐。一想到這茬兒,向來面色平和的清朗少年,臉色一下子就陰沉下來。

見他這樣子,就連小瓊肜一時也不敢開口問他。小丫頭正滿腹奇怪,忖道哥哥怎麼突然變得這麼不開心,即使以前買東西談價錢,不小心被壞蛋店掌柜騙到,好像堂主哥哥也沒這麼難過……

小姑娘正迷惑時,卻見她醒言哥哥臉色忽又變得輕鬆起來,朝她倆開顏一笑,說道:「雪宜,瓊肜,這次咱四海堂,又要來鋤妖滅怪!」

「好!」

見哥哥開懷,小丫頭一聲歡叫,蓋過了她雪宜姊輕柔的應諾。

看著小瓊肜雀躍模樣,醒言心裡又轉過一個念頭,又添了一句:「瓊肜雪宜,這回你們一起幫我看好,別又錯打了好人……」

「是!」

又是臉蛋兒興奮得通紅的小丫頭搶先回答。

聽過醒言囑咐,瓊肜這一路上便不再玩鬧,反而皺著小鼻頭不時嗅探,看樣子想要像追蹤哥哥一樣,靠氣味找到那些壞蛋。

開始時,見小瓊肜沿路嗅聞,醒言還滿懷期待,過了一陣子忍不住詢問道:「瓊肜,找到妖人蹤跡了嗎?」

「沒~」

「只聞到花兒很香,就像雪宜姊身上一樣。」

只得出這結論,小瓊肜頗有些沮喪。見她如此,醒言安慰道:「沒關係,我們再想其他辦法。」

「噢!可是,我只知道這個辦法呀~」

於是瓊肜又繼續嗅探去了。

走了大約一個多時辰,醒言三人便來到一處集鎮。

這處鎮子的入口,聳立著一座高大的竹門。竹門正中懸著的那塊木牌上,用黑漆端端正正的寫著「清林鎮」三個字。許是風吹日晒久了,這塊木牌已皴裂枯白;但鎮名猶新,應是經常有人替它描畫。

這處集鎮頗為繁華,在醒言一路所見的村鎮中算是數一數二。與其他多雨地域一樣,此地民居多為粗大毛竹構成的吊腳樓。鎮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服飾各異,看樣子應是漢瑤雜居。一路行來,醒言也算了解到不少土著風情;像這樣襟邊袖口綉著精美花紋,髮絲又結成細辮兒盤繞頭上,再圍以五色細珠鏈的,便應是瑤家女子了。而那些瑤家男子,則蓄髮盤髻,青紅粗布包頭,褲腳寬大,衣外再斜挎白布坎肩。

逛得一陣,醒言便蹲到一處銀飾攤前,與二女一起挑揀,看有沒有合適她們佩戴的首飾。就在醒言捏起一對銀耳墜徵求雪宜意見時,忽聽得身後有不少人錯落叫喊起來:「金缽上師又開壇說法啦!大夥兒快去聽啊!」

「金缽上師?」

轉眼看看身後,發現街邊原本閑散的行人,現在已如潮水般朝集鎮西邊涌去。見此情形,醒言有些好奇,便向面前這位瑤家攤主詢問,那金缽上師倒底是什麼人。

聽他相詢,那位瑤族漢子便操著生硬的漢話,跟這位外鄉客人解釋了一句:「這個金缽禪師可了不得,佛法無邊,是咱凈世神教的上師!」

說這話時,這漢子一臉崇敬,彷佛只要提到「金缽禪師」這四個字,便已覺得有無限的榮光。

「凈世神教?」

第一次聽說這教派,又見這攤主一臉崇拜之情,醒言便頗感好奇,略略多問了幾句。只是,這瑤家漢子漢話也不熟練,又忙著收攤去聽金缽上師講演,也就沒再多問出什麼話兒來。

看著這漢子只把滿攤的銀飾囫圇鎖到一隻小木箱中,便不管不顧的跟著人潮向鎮西口跑去,醒言就忍不住又將「凈世神教」四字在心中咀嚼一陣,然後也招呼一聲,帶著瓊肜雪宜跟在人群之後朝鎮西涌去。

到了鎮西,發現在竹寨門之外,正搭著一座兩丈多高的高台。台上,一位身著雪白衲袍的年老禪師,正在台上語調和緩的說法。在他身後,還有幾位白衣漢子,低眉順耳的垂手侍立一旁。

此時,那座毛竹高台前已擠滿了人,里三層外三層圍得密不透風。見當地民眾如此踴躍,醒言也是興緻盎然,想看看台上那位慈眉善目、白須白眉的金缽禪師如何講法。認真說起來,雖然他對諸子百家頗多涉獵,但這佛家義理,還只是約略看過一些,浮光掠影,其實並不十分知曉。

此刻自己站立之處,離那高台很遠,也沒特意凝神去聽,但台上那位金缽禪師的話語,卻還是一字不差的傳入自己耳中。

「不錯不錯,看來這老禪師受人尊崇,也不是全無道理。」

見那僧人頗有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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