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雪影搖魂映清盟 第十一章 歸風送遠,歌雪不負清盟

無數朵輕盈潔白的雪花,仍在兩人之間寂靜無聲的飄颻。

聽醒言這話說得古怪,居盈便專心聽講,一時倒忘了身周寒冷。只聽他繼續說道:「估計,你看到的這位虎弟子,就是這黑松林之主。如果他破不了這古怪雪陣,一準便會跑去千鳥崖跟他瓊肜師姐報信。」

一時間,太守吏員,殷勤上前,接下少女手中包裹;又有美婢慈婆,從旁奔出,半拽半扶,竟將滿腔離愁的少女,與千鳥崖上眾人的殷殷目光,就此阻斷在轎輦暖簾內外。

「我……羅衫輕薄,早就不得禦寒。若能與醒言、在最後得些暖意、又有何妨?」

隨著這聲響越來越大,身周原本白茫茫的空明冰壁,也漾盪起陣陣紅影來。只過得片刻,困在雪壁中的二人便見眼前紅光一閃。等再睜眼看時,便見自己又站到松濤陣陣的古松林下!

「唔,你能如此想,甚好。」

見得少女這樣,醒言也不再爭執,便嘆了一聲,朝前跨上一步,說道:「既然這樣,那咱就得快些解了。」

「……」

害羞的女孩兒,不知少年為何突然變得如此急切。只是口中雖然訝異,卻仍不敢將眉目張開,只留兩彎修長的睫毛,在雪中不停的顫動。

看著眼前景色,醒言心下也不知作如何想,只又嘆了一聲,才道:「居盈,是這樣的,若我們解慢了,那瓊肜她們就該來了。我們趕緊吧!」

「唉!」

見她這副神秘模樣,醒言倒大感好奇,問道:「你有啥東西送?糖果?」

「小心!」

「啊?」

靈虛聞言讚歎,復又拈鬚沉吟道:

「我想,此刻咱們這座冰塔外,應該守著不少位這樣的山野弟子吧!」

知道居盈要走,瓊肜和雪宜也是十分捨不得。整個下午,雪宜和瓊肜都在替居盈收促行裝。一種濃濃的離愁,籠罩在四海堂中。

聽得醒言這麼一說,剛才還一副懨懨決絕之態的少女,立馬兒就慌亂起來,著力壓了壓鬢角,又細細檢查自己的羅衫,就彷佛剛才已被少年解過一般。

正擔心外面那些看客之時,卻又聽面前的少年一本正經的告道:「居盈,剛才是不是你說不願自己解?不要緊,我來幫你!」

初時,這嘶聲較微,還要醒言提醒,居盈才能聽到。到後來,這聲音越來越響,便如曠野越刮越猛的旋風,逐漸由輕嘶變成重重的「先嗡」之音。

見太守親自尋來,居盈再不得拖延,只好跟醒言幾人含淚而別。

被困的少年,一聽到這似曾相識的聲音,立時便跳了起來。

說到句末,居盈聲調漸弱,最後幾乎細不可聞。

鴻飛滿西洲,望君上青樓。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

原來,就在這莽撞少女的身後,有兩隻鮮紅的鳥雀,正在璀璨奪目的火影中舒展著絢爛的光羽,跟在她肩後正朝少年羾羾飛來。

平穩向前的暖轎,應聲停住。

見醒言看來,梅花仙子用上多日不用的稱呼,哽咽道:「堂主,今日之難,皆因婢子而起。可在你們身陷危難時,婢子卻還在和旁人閑聊……」

雖然如此排解,但少女仍是有些怏怏。見她這般愁色,醒言心下也甚是不舍。只是,居盈應是豪家子女吧?恐怕這事上,也是身不由己。

「瓊肜,這是?」

「朱雀刃?」

「難道……」

清遠幽揚的笛音,正從那處順風傳來。原本清亮的霜管,此刻卻流淌出低徊悱惻的樂音。熟諳樂府的傾城公主聽得分明,那人此時吹奏的,正是那樂府《西洲》: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憶君君不至,仰首望飛鴻。

瞧著師弟這模樣,靈虛心下暗嘆:

「是啊!這兩隻朱雀鳥兒,大的那隻送給你,小的那隻送給居盈姊!」

「啊?!」

兩下一應證,醒言居盈這才知昨日困住自己的冰雪壁塔,正是天師宗張天師贈與靈庭真人的防身符咒:冰雪鎖靈陣。

正在南宮秋雨大驚失色,霍然起身要上前與二獸相鬥之時,卻不料,在他起身之前,一團黃影早已躥了出去,正跑到那兩頭兇猛野獸之前。

初見此景,醒言有些遲疑;然後便聽小女娃兒興奮答道:「哥哥~我這兩把刀片,真的是兩隻鳥兒!」

就在妙華公子驚得臉色蒼白之時,卻見那個身著黃裳的小女孩兒,已和那兩頭體形碩大的不速之客,嘰嘰咕咕「交談」起來。看他們親近情狀,便似是多日未見的好友一般。

還在南宮秋雨張口結舌之際,便聽那小女孩兒驀的回頭大叫道:「雪宜姊快來,哥哥和居盈姐被關起來了!」

「啊~」

一聽之下,原本還端秀靜穆的寇雪宜,立時便驚呼一聲,掣起裙衫飛快跑到瓊肜跟前。然後,南宮秋雨便見那兩頭猛獸,忽然伏低身子,口中嗚嗚有聲。

見哥哥沒猜著,小瓊肜便把手一移,只聽「呼啦」兩聲,兩隻火鳥霎時盤旋而起。

略歇了一陣,醒言便和雪宜一道,扶曳著居盈,一起踏上歸途。那兩隻幫了大忙的奇獸,已在醒言珍重謝別之後,奔踉而去,重歸山林。

見此奇景,南宮秋雨怔愣半晌,才想到應該跟去保護二人安危,於是便運起「躡雲步」,跟著前方林葉響動的方向一路追了下去。

過不多久,這三人便先後來到醒言居盈遇險處。等到了那兒,她們三人才發現那兒已經圍了不少山禽走獸。見他們到來,便一鬨而散,盡皆隱入林中。而那兩頭白虎白豹,則蹲踞一旁,看瓊肜幾人如何解救。

原來,正是段太守久等不至,以為盈掬公主玉趾金貴,不願輕移,於是便自作主張,帶著金傘鳳轎,翻山越嶺親自來千鳥崖接人。

見他到來,兩手一直捂在石桌上的小丫頭,便壓低聲音說道:「哥哥,我要送你一樣東西!」

霎時間,立在上清觀小院之中的醒言等人,只覺著整個飛雲頂四周的山谷峰巒中,都震蕩奔騰起一陣肅殺的嘯鳴聲。只一會兒功夫,便見這把白龍一樣的飛劍,已倏然倒飛回靈虛手中。幾乎與此同時,院中青磚地上,「吧嗒」一聲掉下一件物事。

終於,就在冰塔嗒然瓦解之時,這兩朵臨空飛舞的火刀,也迎風化成兩隻頭羽分明的火鳥!

看著小瓊肜身後這兩隻盤旋飛舞的火雀,剛離險境的少年心中暗暗忖道:「難道,真如神刃名字那樣,這一對火鳥,竟是那四靈之一的朱雀?」

瑟縮的少女,將這話說得抖抖顫顫。極力說完,便閉上雙眸,顯出無限嬌羞。

原來,此事還得追溯到半個時辰前。千鳥崖上幾人,見醒言居盈久候不至,又見天色漸晚,便不免焦急。就在瓊肜嚷著要去尋找哥哥時,卻只聽得一陣風響,然後就見兩頭白虎白豹急急躥上山崖。

歸途中,醒言自是將今日遇險經過,原原本本告訴雪宜三人。聽得講述,瓊肜、南宮秋雨自是義憤填膺,而那位寇雪宜寇姑娘,雖然沉默不言,但看她牙咬櫻唇的模樣,顯見也是滿腔憤恨。

就在這冰室中氣氛微妙之時,卻忽聽傳來一陣「噝噝」之聲。

「瓊肜你想,如果沒了這兩把刀刃,以後哥哥再落了難,你又如何來救我?」

就在這妙華公子走下石崖時,卻見回來後幾乎一言不發的寇雪宜,走到崖口對山路上的歸客言道:「南宮公子,請恕雪宜失禮。明日觀景之約,我便不能去了。」

見手爪探來,居盈又是一聲驚呼,霎時便如受驚的小鹿,一下子跳到一旁,倚在冰壁上喘息說道:「醒言不要!萬一讓瓊肜她們看到,那多丟人~」

又寒暄幾句,醒言少不得又將昨晚事情的前因後果,跟靈庭幾位師長說了一遍。

就在妙華公子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那二女已分別跨上虎豹,分林披草,在一陣狂風中絕塵而去。

念及此處,醒言便有心替這位妙華公子求求情。只是,剛一轉頭,已到嘴邊的那句話兒又生生吞回肚中:皎潔的月光中瞧得分明,眼前這位久不見哭泣的雪宜,現下眼中又已是蓄滿了淚水。

又過了一些時日,便到了十二月初,已將近一年之尾。這日上午,正當居盈跟醒言討教「煉神化虛」之法時,飛雲頂忽派人手持掌門飭令,專程前來千鳥崖,說有要事要召居盈。聞得飛雲頂相召,居盈倒似預知是何事,一言不發,只默默的跟傳令道童前去。

「呀!~」

「列位師尊在上,昨日之事,也怪弟子經驗不足,否則也不會一再陷入詭計。經得昨日這事,我才曉得這天下人、天下事,原沒這麼簡單。今後若得機會,我還得多加歷練。」

說著,他便伸過手來,舞舞爪爪的作勢要解少女的羅裙。

見著眼前這番異狀,醒言心下大為狐疑。

正在心中疑惑之時,卻聽小瓊肜在不遠處的袖雲亭中,朝這邊喊著自己:「哥哥,你快來一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