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美人如玉劍如虹 第十三章 水月流虹,我醉欲眠天風

居盈只笑吟吟答了一句,便不再說話。而另一位當事人,聽得醒言這順著自己心意的幫腔話兒,卻不知怎的一陣煩亂,忍不住在心中怒道:「什麼『其他實在沒什麼』?你不是親過我一口嗎?!」

人影消散處,月華如積水空明;只有空中一縷淡淡的幽香,表明那處曾有佳人俏立。

「是么?」

就在醒言幾人不解其意之時,卻見話音落定,這眼前白衣少女的身形,竟開始漸漸消散,不一會兒,便已經痕迹全無。

「何處仙客,降我羅浮賞月?」

那壁廂正自悠悠然的少年,自不知少女心裡這番古怪盤纏的心思,卻只顧在那兒扯起另一個自己更感興趣的話題:「對了居盈,上次倒沒發覺,原來你詩歌也做得這麼好。」

「妹妹不知,並非我不想奄留。只是我法力已盡,這鏡影離魂之術,已不得維持。靈漪便先行離席了。」

「那就謝過上仙!今日貧道與師侄不告而來,多有攪擾,已是大罪。不敢再耽擱神女清興,貧道就此告退。」

靈虛一揖,轉身朝寇雪宜、瓊肜二人含笑眺去。雖然他口中話兒說得謙遜,但從那一臉掩不住的笑意,顯見這位掌教真人心中正十分高興。

「這小丫頭,難不成竟能聽懂我這應景詩歌?」

原來,靈虛真人正在飛雲頂與門下弟子同樂佳節,忽聞得抱霞峰方向異曲喧天,也不知發生何事。心中又著緊那千鳥崖上之人,便趕緊跟弟子門人告罪一聲,拉上清溟道人,同往抱霞峰來察看。

「哦?瓊肜妹妹,你的詩,還是讓醒言哥哥送你吧~」

正在吹笛的少年,立即感應到有不速之客來訪,便停下口邊笛兒;心念電轉處,那把正在瀑琴邊忙得不亦樂乎的瑤光神劍,已是倒飛而回,緊緊握到少年手中。

這番爽快的話兒說出來,一邊說給旁人聽,一邊也是在說服自己。靈漪心中忖道:「嗯,正是如此!和醒言這傢伙,可扯不上什麼相思。雖然,當年他……偷偷親我;可那只是他一時酒醉未醒,作不得數。況且兩人都當不知,便也與從未發生過無異。我也不必老牽掛心上……」

正在醒言覺著靈漪還不夠禮貌,便要出言相勸之時,卻聽得那四瀆龍女隨意笑道:「不知者不罪。況且我家醒言還在你上清門下,還要有勞靈虛真人多方看顧——我這小友,人雖憊懶,但還算聰明,有啥好法術你儘管教他,不怕他不會。掌門你可不能藏私哦~」

明月萬里兮照崑崙,

素影徘徊兮夢前塵。

霓裳羽衣兮空中聞,

嫩顏何時兮羽翼生……

於是,這月光籠罩的高崖石坪上,觴來卮往,笑語晏晏。且飲且食且聊之際,不覺已是月輪西墮;於是原本發下通宵宏願的四海堂眾,便於這片斜月清風中次第眠去。

聽得靈虛子答言甚恭,又聽說他是醒言掌門,這位驕傲的龍族公主便不在矜持相對。只聽她嫣然一笑道:「還以為是哪來的不速客,卻原來是上清掌門。仙子不敢當;本宮乃四瀆神君的孫女,封號靈漪便是。」

此言一出,醒言立時冷汗涔涔而下。

見自己尊貴無比的掌門,見到靈漪如此惶恐禮敬,那位與少女嬉笑慣了的少年心下倒有些不解。他卻不知,靈虛再是天下道教領袖,但卻還未得道飛升;但凡這人間修鍊之人,又有誰不是位列仙班之人的後輩?因此他這般禮敬,卻也是理所當然。

聽得此言,靈漪也想起當年鄱陽望湖樓上的雨夜對飲。不知怎的,她那顆一直矜持著的內心裡,竟似乎突然充滿了柔情。

見少年有些傷感,居盈便舉起貯滿菊酒的竹杯,盈盈走到跟前,柔柔說道:「張堂主,雖然仙子已去,但日後自有再見之期。今夕月兒正佳,就讓我們來陪堂主賞月飲酒,只望堂主莫嫌居盈紅粉簡陋。」

正在這尷尬時刻,卻聽得那空中的仙子,正傳來一陣有如甘霖般的仙籟神音:「清溟不必疑惑。雪宜她是我閨中好友,是我遣她入得四海堂中。醒言他當年也沒出過啥遠門,最遠也就到我家。我怕他一個人千里迢迢來到羅浮山,那偷懶脾氣發作,不好好修行,便請雪宜妹妹託辭入得四海堂,也好早晚監督他用心進學。此事卻是連張堂主自己也不知道。」

「原來如此!」

還未等翩躚於月空中的靈漪雪宜二人回到崖上,頃刻間這兩點劍光已飛臨千鳥崖山前。

靈漪先前故意跟小女娃兒搶過幾塊糕點,這小丫頭正是記得格外分明。而醒言看著那一疊似乎原封未動的糕點,便更覺得剛才彷佛只是做了一場幻夢。

移時,隨著太華道力的周天迴轉,停留半空的身形,又復緩緩落回石坪。

「好啊!哥哥寫的詩歌最喜歡~雖然全都聽不懂!」

正說到此處,醒言介面說道:

正是:

美人如玉劍如虹,

塵慮洒然空。

神劍婆娑初繞指,

盤曲如龍。

偶攜仙侶亭上酌,

看青山當戶,

雙鶴步從容。

玉華初卷影重重,

風起處,

雲飛亂,

夕陽紅。

正待醒言斟滿菊酒,要與眾女同祭圓月之時,卻忽見那位四瀆龍女飄身而起,黯然說道:「醒言,各位姐妹,我卻要回去了。」

見二人行遠,那位白衣飄飄的仙子立即飛墮落地,立在醒言面前,一臉慧黠的笑道:「怎麼樣?替你掩過尷尬事,卻要如何謝我?」

「謹遵堂主之命。」

於是,便如晴天擊下一道霹靂,霎時間醒言只覺得天旋地轉心神震惶,嘴角囁嚅,口中卻連半個字也說不出!

原來少年最知寇姑娘脾性,怕她感動哭泣,便出言預先制止。

「雪宜你卻不可哭泣,今日正是良辰美景之時,落淚不祥。」

聽得居盈這麼一說,醒言也回過神來,趕忙舉起身旁案上的酒盅,笑道:「若說居盈紅粉陋,那世上還剩得幾個可看之人?」

隨著這一聲中氣十足的問好,這千鳥崖上幕天席地的眾人,便都一齊醒來。於是,四海堂便在一片手忙腳亂中,迎來嶄新的一天。

「神女此言,正解貧道多日之惑。有此神人居於門下,實在是上清之福!只是卻有些冒瀆了。」

「只顧說笑,卻忘了喝酒賞月了。」

靈漪這一番話,「她家」那位醒言,直聽得哭笑不得。而那位靈虛掌門,卻還在謙恭答道:「張堂主天資穎慧,貧道何敢藏私!便連上清宮壓箱底的秘技都授與他了……」

當即,雪宜便去灶間,將養在熱水中的蟹酒端到石坪桌案上,眾人便圍桌而坐,準備據案暢飲大嚼。

只聽居盈忽然開口說道:

惆悵的少年展眼望去,那盆仙子浴波而出的清水中,漂浮的蓮花也已經闔上,重又變成一朵雪玉花苞。望著水面微漪的月影,少年一時倒有些迷離:「這月影空花,容易生成,也容易消散啊……」

而寇雪宜見得堂主為難,便決心要將自己之事和盤托出,並說明醒言並不知情。若有啥嚴厲處置,自己一人生受,只與他人無關。

瞧見龍宮公主臉上突然現出的嬌羞之態,同為女兒家的居盈,又如何猜不出她此時的心情。又回想剛才靈漪與靈虛掌門的對答,於是這位四瀆神女的心思,在居盈眼中便如同水晶般透明——

現在,靈虛道長正飄然立在一把白如霜雪的飛劍上,在月空中微微澹動,如立水波之上,意態從容,望去如若仙人。而素以法力聞名的清溟道長,這時便顯出功力高下來。與靈虛不同,他現在正在千鳥崖前不住盤旋,雖然速度並不急促,但與靈虛子那份如立平地的悠然姿態,自不可同日而語。

正是居盈出言挽留。

雖然,這朵初具規模的「飛月流光斬」,與最終月隕九霄、劍氣千幻,萬千枚陰晴圓缺各具形態的皓月光華潮水般飛撲而出的場景,還是大有差距;但畢竟,這朵小小的月華,已讓四海堂主張醒言,成為天下能夠使出此術的十數人之一。

雪宜回答之中,果然已帶了幾分哽咽之意。

到了第二天,酒量最好的張堂主最先醒來,正想像往常一樣彈身而起,卻發現動彈不得。努力撐開惺忪的雙眼,卻發現自己與居盈雪宜幾人,正胡亂相挨,一起睡倒在千鳥崖石坪上。略一轉臉,卻發現自己這幾人,正是臉挨著頰兒,足壓著腿兒,橫豎亂成一團……

「妹妹莫怪,姐姐先前多搶了些你的食點。其實我都沒吃,現在便還你。」

在平淡而幸福的日子中,醒言從未中斷過道力的修鍊。自從中秋前夜吞噬過那隻冒險搶關奪舍的道魂,少年便覺著自己的太華道力,似乎突破了一個從未逾越的瓶頸——自己終於能夠感覺出,身體里那股流水太華,正一天天精湛、壯大起來。

「嘻~承蒙堂主誇獎。上次見得你詩文做得好,小女子回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