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雲飛劍舞雄千里 第十章 九天雷落,引動八荒風雨

軍中有句名言:「將乃軍之魂。」前朝諸多戰事表明,一名將帥的武力智謀,往往直接決定了戰事成敗、軍兵生死。

不過,這句話放到南海郡郡兵這次剿匪戰事中來,恐怕就要改成「法師乃三軍之膽」。在這場百多人規模的戰鬥中,雙方這幾位術士的法力高下,直接左右了戰局。

於是,當怒氣高漲的厲陽牙,有如轉世火神般縱橫戰場之時,這些原本充滿榮譽感的南海郡官兵,在這樣摧枯拉朽的殺戮面前,也只得拋下所有尊嚴,在山匪的叫囂聲中落荒而逃。所有郡兵心中只存著一個念頭:能逃多快就逃多快,能跑多遠就跑多遠,離那位火靈殺神越遠越好!

於是,鮑楚雄便帶著手下,如喪家之犬般逃出三四里地,直到遇到這位巍然傲立的金甲神人。等被追兵迫著再靠近些,這些失魂落魄的郡兵才發現,原來這個渾身金光的「神仙」,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先前替他們繪製避火符的上清宮堂主,張醒言!

直到此時,不少人才想起來,在剛才那場丟盡顏面的戰鬥中,似乎一直都沒見這位上清宮小道士的身影。不過對這些人來說,現在也不及細想前因後果,只要知道他自己這方之人變可——瞧著滿眼的神光灧灧,這些落荒而逃的郡兵,竟漸漸安定下心神,不自覺便放緩逃跑步伐,開始收攏隊形來。

一會兒功夫,這些原本散亂不堪的南海郡敗卒,就已列陣於醒言身後。那面偃倒已久的水藍玄鳥飄金旗,也被重新舉起,威風凜凜的飄揚在當前的主將身後。

這些潰逃的敗兵,能這麼快重整旗鼓,自有其原因。這些郡兵雖然執刀戴甲,其實也都算是普通民眾。對他們而言,平日最多也只能從坊間巫婆神漢那些個小把戲中,略略接觸些神鬼奇異之事,也只能算是略知皮毛。等這兩日中,親眼見到這些法師術士的高妙道行,才第一次曉得,這世上原來還真有與神仙相類的人物。

於是,在將這兩日所有匪夷所思之事略作整理後,這些官兵便得出個結論:身上能發光冒火的法師,才真正厲害!

現在瞧瞧這位上清宮四海堂堂主身上,正是霞光萬道,瑞氣千條,不是傳說中的神仙霞瑞還是什麼?!

立時,這些郡兵膽氣又豪,重新燃起奮力一搏的希望——看那兩名怪人和大風寨匪人窮追不捨的態勢,也只有放手一搏,才可能撿條性命回去。何況,現在又找到一個看來挺堅實的靠山,就更要和那些妖匪鬥上一鬥了!

不過,對於少年這身鼓舞士氣的霞彩,那位被一名軍卒扶著的盛橫唐,神色卻是驚詫萬分,似乎不能相信自己所見:「上清宮秘技『大光明盾』?」

「他剛才又去哪兒了?」

想想兩日中這名上清宮堂主的表現,盛橫唐越來越覺得這位謙和的少年深不可測。

當然,盛橫唐最後這個疑問,倒很好回答。醒言剛才,自然是躲在僻靜處吹奏神曲——

自掣起神雪玉笛,這位神色謙恭的少年,就如同換了個人;肅穆端潔,神采靈逸,似乎整個人都與這管晶瑩圓潤的玉笛融為一體。

微一動念,平時隱匿無蹤的太華道力,便立即流轉全身。

流水般奏鳴行雲布雨的「風水引」,火色的天空便開始風雲變幻,轉眼間就已是陰霾滿天,雲陣如墨,漫天都充盈著一片雲情雨意。未等引來的天水掉落,便已借勢奏響四瀆神咒「水龍吟」。

頃刻間,天地激蕩,雷大震,雨暴注。

聲聲龍吟奔騰飛起之處,那位頎身傲立在滂沱大雨中的少年,似乎已全然忘其所在,渾不知身周天地的劇變。恍惚間,醒言似乎覺得自己已化成一條蒼色的巨龍,正搖首擺尾遨遊在墨色雲濤之中,摧風雲千里,挾雷霆萬鈞,雨流雲亂,雲蒸雨降,紛紛紜紜,彷佛整個的乾坤天地,只剩下自己的鱗爪飛揚……

正在他神思恍邈,似隨這威靈神妙的笛音在浩渺天穹中追雲逐電、橫奔雷行之時,卻忽見身下的萬里雲濤,突然裂開一個大口,奔湧出一股強大無儔的引力,正在將自己巨大的鱗軀朝裂口中吸去!

突遭此襲,少年猛然驚寤,記起自己原來的所在。只不過,雖然雲中神龍的幻覺已經消失,但那張拼力吞噬自己的黑色巨口,卻仍是洞然如舊!

「不好!太華道力盡矣!」

有過一次經驗的少年,立即便明白了自己當前的處境。原本均勻流轉在身體之中的太華道力,現在似已不受自己控制,全都朝那管閃著幽光的玉笛涌去,轉換成聲聲驚魂動魄的水龍嘯吟。

「難道這水龍吟的曲子,每次都一定要奏完?」

醒言似乎已經看到自己臉上那絲無奈的苦笑。聲聲吟嘯中,自己的整個軀體,似乎已變成一片無助的秋葉,飄飄蕩蕩,離那張巨口越來越近。此刻,似乎他身周整個的天地都已消失,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濃重的墨色中,醒言彷佛已看到一隻只毒色的眼睛,聽到一聲聲凄厲的鬼號……

「我正在墮入九幽之中吧?」

渾身傳來的劇烈撕痛,反倒讓靈台保留著一絲難得的清醒。但在閃過這絲念頭之後,他心中便再也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語;整個的心神魂魄,正在被凄迷的黑暗漸漸湮沒……

成功讓剿匪郡兵免於殛焚慘禍的少年,自己卻墮入萬劫不復的境地。而在他身旁滂沱大雨中專心守護著哥哥的小瓊肜,卻對眼前正發生著的災難毫無所知。

就在苦難的身心已快接近寂滅之時,猛然間,一道金色的靈光,閃電般橫過無邊的黑暗,將那似已沉積了萬年的混沌,瞬間撕裂!

禁錮心魂的黑暗,立時便化成千萬塊殘破的碎片,向四面八方飛散開去。正在品嘗死亡滋味的少年,就好像突然走出幽閉自己的鐵桶,重又回歸到清明的人間。此時在他的心神之中,已感覺不出什麼是光、什麼是暗,只覺著一抹太陽般的親切微笑,正燦爛溫暖著自己的整個身心……

沉淪的魂靈得救之後,醒言便徹底清醒過來,記起剛才剎那間發生的所有事情:就在他心頭那道奇異的金色靈光閃過之後,便有一股熟悉的力量,從背後猛然衝來,汩汩然如浪潮般湧入他已如空竹一般的身軀;與此同時,那首似已停不下來的「水龍吟」,也突地嘎然而止。

不僅如此,就在這派充沛的道力流水般湧入身體之時,隱約間,醒言竟似乎感受到這股流水源頭的「想法」!

這種奇異的感覺無法言表,但醒言的直覺告訴他,此事絕對非比尋常;反應迅捷的少年,立即便寂滅了所有的塵思俗慮,只在那兒靜靜的凝想,緊緊抓住這份似乎稍縱即逝的微妙感覺。

這樣奇妙的溝通,直到那外來的太華道力不再湧入為止。

「這便是清溟前輩所說的『感應』?」

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已窺得「馭劍訣」一些真竅,醒言便激動不已!

「真是神劍啊!」

現在他已經很清楚,因為這把神劍的緣故,便可省去「培靈」階段。而剛才那份太華道力互相流轉之間,又似乎讓他窺破幾分「感應」的堂奧。於是,醒言就開始回憶起這把怪劍的諸般好處來。

「哈!那青蚨居的章朝奉,還真有不識貨的時候!」

「不過……好像我也是。呵~」

「哥,你在笑什麼呢?不吹笛兒了嗎?」

現在雨已停住,一直忙著虛劈雨點雨柱的小瓊肜,已很難再找到劈砍對象。這時她才發現,哥哥那首一直連奏著的曲兒已經演完,臉上還掛著燦爛的笑容,便仰著臉兒好奇的發問。

「呵~我突然想到一件很好笑的事——等回去再告訴你!不吹笛兒了,已經結束了。」

「嗯!我也正好結束了!」

「呃?你結束啥?」

「我練刀法呢!現在也練完了。」

「哦,這樣啊。瓊肜真乖。我們現在就再去打壞蛋吧!」

醒言放心不下那邊的戰局。

「好啊!」

「那我們上馬!」

就在醒言開始挪步時,才無比鬱悶的發現,自己現在正渾身酸痛無力,簡直是寸步難移!

想來應是方才的神曲,耗完自己全部的精力。

最後,還是在小瓊肜纖弱的肩膀死命頂扶之下,這位剛剛呼風喚雨的法師,才勉強蹭上了馬背。見哥哥上了馬,瓊肜也拽著馬尾巴,哧溜一下躍坐到哥哥背後。

「我讓這白馬慢些走,估計到了那山坳處,我氣力便能恢複。」

「駕!」

打定主意之後,這位筋酥骨軟的騎士便使出全身氣力,牽了牽馬韁繩,吆喝一聲,便預備策馬慢慢向前。

誰知,現在不僅僅是他渾身無力,他胯下這匹白馬飛雪,也似乎是四足發軟,難以向前;現在已不是前進快慢的問題,而根本就是舉步維艱!

見著這狀況,醒言才想起來,剛才那首震懾萬獸的水龍吟,應對這匹神駿的白馬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作法自斃』,是不是就說我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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