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酒酣拔劍斫地歌 第十七章 雲飛鶴舞,清氣吐而成虹

聚羽流之真客,將鍊氣以長生。

在松風石坪靠近南面山崖的一邊,平地又壘起一座高高的四方石台,名曰「聽景台」。

她們手中這兩件四海堂的「法器」,那白玉笛固然是實至名歸,但另外一件便有些賣相不佳,只是醒言已經找不出比它更像法器的物事了。

不過,這樣尷尬的沉默也並未持續多久。在台上愣了這一陣,已算是進退失矩,大出其丑。察覺到這一點,醒言反倒開始鎮定下來,心想著反正這丑已經出過,何不就此豁出去?

驀的,一個時辰之前清溟道人那道激閃的劍光,便似突然化作一道靈光,在少年腦海中一閃而過!

不約而同的,這松風坪上所有訝異驚奇的目光,全都匯聚到那位佇立高台的少年身上:飄入耳中的這縷悠揚笛音,竟正是從他懸在虛空之中的手指之間,如行雲流水一般流瀉而出!

而在眾人面前的聽景高台之上,雖然醒言只是叨陪末座,但已算得十分的尊榮。因為,現在台上端坐之人,除了他之外,只有靈虛掌門,還有那靈庭、靈真、清溟與清雲。諸殿之中,也各有幾位長老在這聽景台上,只不過都只能立於他們之後。因此,在醒言入座之時,還好一番推讓;雖然現在遵照慣例坐下,也還是覺著好生不自在。

這個慣例,常讓歷屆四海堂堂主頭疼。這羅浮山上的上清俗家弟子堂,本就人煙稀少,近些年來都是堂主「獨善其身」。每到這講經會舉行之時,便不免會有些尷尬。像醒言的前任清柏師伯,每到這講經會之前,還得臨時去別的殿中,暫借得兩位道童來充數裝門面。

在這些青蒼的松木之間,偶爾還能見到一兩隻白鶴,在松間漫步。

只不過,雖然醒言開始宣講,但也是說得結結巴巴,那心中原本打好的腹稿,早已尋不著去處。現在這位四海堂主口中的宣講,若是認真聽一下,簡直便是言辭散漫,毫無章法。

這一身雅淡的道姑裝束,絲毫不損二女嬌容,反讓她們更增幾分明媚玲瓏。

歷經數百年的風雨,草廬與道人都已物化,只有這石台與「聽景」之名流傳下來。

笛聲縹緲,鶴影翩躚,在四海堂外所有上清道人驚奇的目光中,這些個笛聲邀來的人間仙禽,羽翼舒展張歙,隨著那清靈出塵的笛音徘徊舞蹈;笛步之間,說不出的優雅從容。

於是,在台上長老開始搖頭,瓊肜雪宜開始著急,台下眾人開始暗笑,越來越多人將注意力轉移到講經者門下弟子身上時,這位上清宮新晉少年堂主,終於開始發聲講演了!

哦!原來是要吹笛。台下諸位弟子,瞅瞅台上那位小女娃手中正捧著的玉笛,俱都恍然大悟。

大約過了兩個時辰,終於輪到他這最後一個講經者了。

這也是醒言昨日才被告知的講經會慣例。

台上這位捐山入教的四海堂主,以前曾做過不入「士農工商」之流的妓樓樂工,此事倒是眾所周知;醒言此番宣講出來,倒沒引起太大動靜。眾人好奇的是,這位口才突然改觀的少年,倒底要示範什麼。

不過幸運的是,現任這位張堂主,恰能免於這樣的尷尬:相對而言,現在他這四海堂,人丁已旺盛不少,現在恰能湊滿各殿參與講經會的基數!

而那兩個女娃兒,現在也換上一身素黃的道袍,足踐蓮花屐,頭上覆一頂雪色逍遙巾。

聽靈庭道長宣布過後,這位抱霞峰四海堂堂主,便硬著頭皮,起身來到這聽景台的正中,準備開始他生平第一次正式講演。

在醒言前面講演的這些上清前輩之中,不消說,那位向來以精研道典著稱的靈庭道長,自然是飛花粲齒,妙句連珠。而在他之外,便連那整日耽於俗務的擅事堂堂主清雲道長,也是表現不凡,在台上結合著平日堂中俗事,詮釋著南華真君有關天道「每下愈況」的典義。

只聽這位四海堂主繼續說道:

然後,列於聽景台下左側的道樂場中,便撞響起三四聲幽幽的鐘鳴。在最後一聲鐘鳴餘韻將盡之時,便聽得一陣絲竹之聲悠然而起,開始齊奏那道門開壇樂曲「迎仙客」。

總而言之,現在這松風坪上的所有人,都已不關心台上少年實際在說什麼。基本上,在幾乎所有人心目中,今日這場講經會,到此已算完結了。

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上清宮這天下公推的道門領袖,果然並非浪得虛名。在醒言之前講解經義的那些上清長老,真可謂是舌粲蓮花,將那幽微玄奧的道家經義,講得精妙透徹;無論是就句論句的詮解經義,還是從前人經典中向外推演,盡皆說得脈絡分明,饒有新意。

「對了!何不如此行事?!」

一曲奏罷,經義宣講便正式開始。

七月初一這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千鳥崖上這位滿腹心思的少年,便已經早早的起床。

正在所有人都不明所以之時,卻俱都清楚的聽到,就在那松風聲中,忽有一聲清泠婉轉的笛音,正在悠然而起。

「這位剛剛鎮定下來的張堂主,怎麼又……」

醒言口中繼續不知所云,心中卻在不住緊張的思索。

「如何才能讓俺這一塌糊塗的講演大為改觀?」

四海堂的宣講,被安排在最後,估計是那位負責安排講經事宜的靈庭道長,特意做的安排,好讓這位首次參加講經會的少年堂主,能有充裕的時間觀摩一下前面諸位長老如何宣講。

讓少年大為稱奇的是,清溟道長這把飛劍,雖然繞空舞動的範圍極小,只在清溟身周上下飛動,但那舞動的速度卻是極快。饒是醒言離得並不算遠,也幾乎只能看到一道藍色的電光,在那裡盤旋飛躥。而最讓醒言驚嘆之處,便是眼前這道宛如游龍一樣的疾速劍光,飛舞之間無聲無息,竟是絲毫沒有任何破空的聲響!

只是,醒言相對如此劣質的講演,此時反倒無人在意。台上台下的寬厚長者們,見這個只因機緣巧合才當上堂主的市井少年,在上清宮數百弟子面前,居然還能說出這麼多句話來,已讓他們大感寬慰。眾人心中只想著,只要這少年堂主開始說話,然後到某處嘎然而至,那今日這場講經會,也就算圓滿結束了。

清雲這番講演,語言事例盡皆平實自然,但卻同樣發人深省。當下,醒言便對這位貌似市井掌柜的老頭兒刮目相看。

正是:

諸天花雨笑,瑤台月露清;

仙旆離玉闕,雲幢降駕來。

翠碧芳坪之外,則生著許多株古松,曲干盤枝,宛若虯龍。這些老松樹冠如蓋,交錯連理;針葉青綠蒼碧,每經山風吹拂,便有一股清氣彌於四周。「松風坪」之名,正由此而來。

隨著這清靜出塵的樂意,松風坪上的上清弟子,似乎都有些神遊物外,彷佛感覺到東邊雲天外熹微的晨光之中,正有瑤裳羽衣的仙人,足踏祥雲而來……

這種隱隱約約的自信,一直維持到他走到這聽景台中央之前。而當真正站在這講經石台正中之時,醒言才突然發覺有些不妙:剛才置身一旁,還沒什麼感覺;而等他真正成為這松風坪上所有人矚目的焦點時,竟覺得連說話都有些困難。

「妙哉!」

好一陣忙亂之後,現在再看這四海堂中三人,端的是面貌一新:醒言披一身玄色道氅,頭戴衝天冠,腳踏登雲履,峨冠博帶,仙風滿袖;若非走近細看,還真以為這兒站著哪位道德高深的前輩宿耄。

所有人,都在心中對本門這位少年堂主重新評價。仰望著山風中醒言那清逸飄灑的身形,此時幾乎已無人再有閑暇,去對他那位女弟子浮想聯翩。

松風坪位於朱明峰之陽,是一塊佔地廣大的石坪。這片石坪,已被打磨得平潔如鏡;石坪之南,下臨一座石勢崢嶸的淵崖。石坪四周,則為草地所圍,其上瑤草如茵。

許是醒言前後表現優劣差異太大,現在不僅台下那些年輕弟子看得目瞪口呆,便連場中許多見過諸般大場面的前輩長老,此時也被醒言這虛空幻出的笛音震住。

清溟如此精妙的操控飛劍之術,瞧在台上台下眾人眼中,俱都是嘆服不已。

這日卯時正中開始的羅浮山上清宮講經會,在朱明峰上的松風坪舉行。現在,這位袍袖飄飄的四海堂主,正一馬當先,率領著堂中諸人,取道向那朱明峰迤邐而去。

眼前這道飛舞的劍光實在神奇,不得不讓他對自己那把古怪劍器,生出幾分幻想來。

說罷,醒言躬身一揖,然後便袍袖飄拂,迎著兩朵如花的笑靨,歸入座位中去……

當即,只見清溟道長朝這邊一招手,醒言便看到身邊不遠處,正有一把湛藍寶劍,騰空而起,朝那清溟道長飛舞而去。

於是,那瓊肜、寇雪宜二女,便責無旁貸的擔當起隨侍道童的角色來。現在,瓊肜手中正捧著白玉笛,寇雪宜則執著無名劍,侍立在醒言身後。

只是,醒言接下來的舉動,卻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包括那位正準備上前將笛兒遞給哥哥的小瓊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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