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酒酣拔劍斫地歌 第十六章 石上坐客,正倚無心之柳

就在醒言三人轉回千鳥崖的途中,在那抱霞峰石道上,正遇見幾位上清宮的年輕道人。

醒言眼力甚佳,雖然那幾人還未到跟前,便看到那四人之中,倒有三位是自己熟識:華飄塵、杜紫蘅、黃苒。剩下的那位面目俊雅的年輕道人,他倒從未見過。

不一會兒,這兩撥人便在山道上相遇。

見到熟人,醒言臉帶笑意,準備跟華飄塵幾個打個招呼。只不過,他卻慢了一拍;那個醒言不認識的年輕道人,已是搶前一步,對自己說道:「咦?這不是四海堂中的寇姑娘嗎?真巧啊,竟在這兒碰到!」

呃!看來這道士,並不是在跟自己這個為首之人說話。

那寇雪宜聽得年輕道人的問候,卻不作答,只俛首低眉,輕囁櫻唇,不發一言;不僅如此,她還往躲在醒言身後的瓊肜那兒略靠了靠。

雪宜這番反應,對她來說,倒是極為正常,恰與這年輕道士熱絡的問候,形成鮮明對比。

見雪宜未曾答話,這年輕道人倒絲毫不以為意,只是微微一笑,道:「雪宜姑娘冰姿倩冷,果然是人如其名!」

直到此時,醒言才得了個空兒,略帶遲疑的問華飄塵:「華道兄,這位是……」

這時華飄塵也來到幾人跟前,聽得醒言相問,便笑著答道:「這位正是崇德殿靈庭師伯祖座下弟子,趙無塵趙道兄。趙道兄向來風雅自許,此時眼中自是只有美人,沒了旁人啦,哈哈~」

看來華飄塵與這位趙無塵甚是廝熟,言語間帶著不少戲謔之意。

醒言聽得華飄塵如此一說,再看眼前情狀,便也哈哈一笑,接道:「這是當然!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與華道兄一道之人,自然都是那風雅蘊藉之士啦!」

聽得醒言這話,除了趙無塵仍有些神思縹緲之外,那其餘三人臉上俱都露出了一絲笑意。眼前曾與少年有過一番齟齬的杜紫蘅、黃苒二女,自然都不是鈍人。醒言只需輕輕一句,便讓杜黃二女知道,他已不再計較她們以前對他的無禮之事。

「哈哈,張堂主過獎啦!我說趙兄,別出神了,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便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四海堂張堂主,清河師伯的得意弟子!」

「原來是張堂主。幸會幸會。我已是久聞道兄大名了!」

與華飄塵眼中那一絲自然流露的熱切不同,這位趙道兄對清河二字似乎倒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哦?久聞……大名?」

醒言聽得趙無塵這一說,倒頗感到有些訝異。

「是啊,久聞大名!現在上清宮中誰不知道,那玉冷冰清的寇雪宜寇姑娘,就在四海堂門下!」

「哈哈~趙兄果然風趣!」

原來是這樣的「久聞大名」,醒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對了張堂主,為什麼好些時日都不見你們四海堂中之人,來弘法殿中用食?」

「這個、其實是寇姑娘不大習慣在眾目睽睽之下用飯,所以……」

「哦,原來如此。寇姑娘孤芳自賞,也正是恰宜。」

這趙無塵果然風雅,雖然頗有幾分失望,但言語間仍是暗暗贊了寇雪宜一句。

見此情景,再回想起這些天來的蛛絲馬跡,醒言心下倒有幾分感嘆:「倒是俺懵懂了。對於俺這朝夕相對的寇姑娘,連人物如此出眾的趙無塵道兄,都有這等反應,看來寇雪宜的美貌之名,早已是名揚我羅浮上清了!」

正這般思忖著,忽聽得有一人開口說道:

「不能與寇師妹一起用飯,真是替趙師兄可惜啊……」

這話幽幽的話語,正是從那黃苒唇間飄出。

「呃……苒妹,這話從何說起?」

黃苒這話一出,趙無塵臉上立時便有些不太自然。而他的「苒妹」,現在也是臉現不愉,輕哼了一聲,便不再說話。站在黃苒旁邊的杜紫蘅,倒不自覺的往華飄塵那邊靠了靠。

醒言心思也稱玲瓏,一瞧這眼前眾人的反應,便知和華飄塵杜紫蘅二人一樣,這趙無塵與黃苒兩個,恐怕也是那眾人眼中的般配道侶了。只不過現在,憑空冒出個寇雪宜,就讓這眼前的氣氛有些尷尬了……

「對了張道兄,昨晚是你在吹笛嗎?」

正是華飄塵見眼前氣氛有些尷尬,便有心扯開話題。

醒言會意,趕緊對答:

「是啊。昨晚有些睡不著,便略吹了幾個曲兒解悶。原來俺笛聲傳得這般遠!」

「是啊!往日偶爾聽了,還有些飄渺;不過昨晚我在前山卻聽得甚為清晰。只不過,昨晚這曲兒,聽得雖然清楚,但怎麼總覺得很怪異……」

「嗯?怪異?!」

這時醒言變得有些緊張。

「呵~其實也算不上十分怪異,只是覺得你曲調兒起得太高,而且聽得好生不連貫。兩三個高音兒過後,要等得許久才出下個音兒,倒讓我在那兒等得好生著急!哈哈~」

「原來如此!呵呵,華兄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昨晚我正是專門練了那笛中的超高泛音兒。唉!實在太難,所以才讓華兄等得焦急,哈~」

醒言又用上那隨機應變之才,把這段說來話長的事兒,輕輕鬆鬆便掩飾過去。

不過,他兩人這一番對話,聽在瓊肜耳朵里,卻讓她覺得好生奇怪。因為,昨晚哥哥那段笛曲,在她耳中卻覺得是無比的連貫好聽。

只不過,雖然瓊肜心中猶疑,但這小小少女,將大哥哥在她剛上羅浮山時囑咐她的話兒,時刻牢記在心裡。所以現在見有旁人在場,瓊肜心中縱然百般奇怪,但也忍住不說出口。現在這小女娃兒,只管乖巧的挨在少年身後,安安靜靜的一言不發。

其實,華飄塵與小瓊肜聽到的那效果截然不同的笛曲,實際正是同一首。少年昨晚那段召獸曲,正是脫胎於神曲『水龍吟』;因此曲中自然有不少音符,常人並不能聽到。

聽得兩人談起吹笛,那趙無塵也插進話來,稱自己對笛藝也頗有研究。

借著這個檔兒,華飄塵又將那趙無塵誇說了一番。醒言這才知道,這趙無塵竟頗是多才,不僅在法術上頗有造詣,而在那禮樂經文方面,更是不凡。

見醒言露出敬佩的神情,趙無塵便很熱情的提議,得空他將專門拜訪千鳥崖,也好與醒言好好切磋一下笛藝。

聽得趙無塵這個提議,醒言略想了想,便告訴他,自己這些天因為要著緊準備下月初的講經會,並無多少空暇,此事可等講經會過後再說。

這幾人又略略交談幾句,見日頭西落,天色已是不早,便互相道別而去。

這日夜晚,又是那明月當空,星光點點。

醒言袖著手,正在石坪上閑逛。偶然斜眼一看,便瞧見那瓊肜小丫頭,正在四海堂石屋門前,圍著右手那隻石鶴不停的轉圈兒,不知道在幹什麼。

醒言正覺著有些無聊,便踱過去,問瓊肜道:「瓊肜妹妹,你在門口轉什麼?是不是有啥東西掉了?」

醒言這一問話,那小瓊肜倒似嚇了一跳,趕緊直搖手兒,著忙說道:「沒、沒掉什麼!」

然後,這小女娃兒便撂下她的醒言哥哥,轉身跑開了。

見小丫頭這副神神秘秘的模樣,醒言倒有些驚訝。不過轉念一想,他便覺得也沒什麼:像瓊肜這樣的小小年紀,心裡有些古古怪怪的天真想法,並不足以為奇。

其實,醒言並不知道,瓊肜剛才在他現在站立的地方,正是忙活著她的一件大事:跟那石鶴比照個頭,看自己長高了沒有!

這件事兒對這小女娃來說,可是她日常之中的一件非常重要之事。

在瓊肜那小小心眼兒里,覺著僅僅因為她是小孩子,醒言哥哥就藏著很多好玩的事兒不告訴她,這讓她感覺非常泄氣。因此,瓊肜現在一天之中,除了跟哥哥習字、跟鳥兒玩耍、跟雪宜學作雜務,剩下的一件事兒便是期望著自己能夠快些長大。

只是,方才讓這小小少女大為失望的是,和前幾天一樣,她竟然還是絲毫沒有長高——唉~雖然偶爾長高了一兩次,但小瓊肜心裡很清楚,那只是因為她把腳兒悄悄踮高的緣故……

不過,泄氣之餘,這小女娃兒偶爾也會感到很疑惑。因為,雖然瓊肜能夠隨心所欲的召喚出清水、烈火等等物事,還能變幻出很多東西,但只有一樣,她試了千百遍,卻始終不能遂她的心意: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將「瓊肜」的年紀變得更大。

「唉,只有再等上幾年,哥哥才肯『輕薄』……」

在這不知輕薄為何物的小女娃兒腦海中,又浮現起醒言右臉頰上鼓起的可憐模樣,心中竟覺得有些難過……

且不提小丫頭這天真可笑的心事,再說她的那位醒言哥哥,此時正在石坪上閑步。這看似恬靜的少年,心裡其實正在不住的鬥爭著:「今晚俺該幹嘛呢?是依往日行那煉神化虛的功法,還是再召集一些走獸,來演練三四天之後的演講?」

而按他的心意,昨日那番宣講,其實自己並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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