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遊仙一夢到羅浮 第三章 貧廬雲聚,借山結得煙霞緣

聽得這與自己只有一面之緣的太守大人,竟稱自己「非池中之物」,醒言當下也頗為驚詫激動。不過好在他這些天來,這樣的傳言說法已聽得許多,倒也無欣喜若狂下不慎失態之虞。醒言只是恰到好處的表達了自己的謙遜之意。

當然,靈成道長言辭之間,還是頗為禮貌客氣,反倒是妙華宮那位女道長,言辭卻要犀利得多。而那天師宗的張盛張天師,雖然也是好不退讓,但在醒言看來,這位張天師倒是頗為豁達,說話之間自有幾分洒脫之意。

見著身邊這少年凝眉沉思,似有所悟,太守也頗欣然,進一步言道:「少年之人,猶須檢點;像小哥這等年紀,留名猶甚於獲利。少時須秉凌雲之志,愛惜羽毛;他日飛騰於青雲之上,又愁何物不有、何事不濟?切不可執著於眼前區區黃白之物。」

聽得太守這番不計身份的肺腑之言,醒言聽了也大為感動。又想起方才自己在那三清教金銀之前的舉止,少年不覺大慚。

不過,在那激動之餘,醒言卻突然發覺,自家正面臨著一個天大的難題:正所謂「聞弦歌而知雅意」,有了昨日三清教的前車之鑒,不用說,這天下三大教門重要人物,今個兒齊來自己家中,拜訪他這默默無聞的張家小廬,非為別的,定是為在這馬蹄山上修立道觀而來。

只是,在他對那太守遜謝之餘,心中倒是一動,便小心翼翼的問道:「好教太守得知,其實小子方才聽得那三清山諸道之言,這馬蹄山也確實是清奇福地;現在舉國皆好道家教義,小子也常有慕道之心。所以俺家這座山場,倒也有捐與那道家修宮立教之意。不知大人如何看法?還請大人指點迷津。」

聽得少年如此問,那太守心下倒也佩服這少年頗有見識;姚太守略一思忖,便說道:「馬蹄山崛起於平地,卓立於霄漢之間,絕非平凡山場。如何處置,還是隨緣吧。神山有靈,自會擇人,或許無須小哥用心煩勞。」

「您是成叔?!」

目送著姚太守一行人漸漸遠去,現下任山風拂面的少年,難得的滿面凝重,似是若有所思。佇立良久,方才下山回到那半山腰間的草廬中去。

只是,連這姚太守也沒想到的是,這「神山擇人」的事兒,最後還是落到醒言頭上。而且,出乎少年意料的是,這事兒還偏偏來得那麼快。

且說這太守來訪的第二天清晨,醒言來到屋前石坪西側的雞舍前,打開雞舍竹門,放這些雞禽出來自去覓食。

等落座之後,那靈成子主動跟醒言解釋了上次化身「成叔」的原因:「我與那居盈姑娘家中之人,素有交往;她家家主不放心女兒出外遠遊,便托貧道一路照應。」

而那天師宗的張盛天師,卻極力言他天師宗門,門人弟子遍布天下。若是醒言願入天師宗,定當收他為嫡傳弟子,今後便可一呼百應,天下都可風光行得——這卻是在暗示他天師教勢力廣大,若是在他門中,日後定是前途無量。除此之外,張天師還回頭去問老張頭家中族譜,看來是要借鑒那張子房後嗣的傳言,將這張氏一門,與自己這天師宗張天師一脈,給扯上點親戚關係。

這位正是心有旁騖的少年,乍聽得這「四海堂」三字,還有些懵懵懂懂,不知這「四海堂」倒底是啥。醒言心中還迷迷糊糊琢磨著,這聽起來好似那江湖幫派,怎又和那上清宮扯上了關係。

無論是那上清宮的靈成子、天師宗的張天師,還是那妙華宮的女道人玉善,皆都列舉著諸般理由,闡明自家教門要在這馬蹄山上開山立觀、弘揚道家真義的宏大願心;言語之間,俱都希望另兩家道友,能看在同是道家一脈的情份上,予以相讓。

——除了旁邊這位當事人,少年張醒言。

「唔?難道老天真要讓俺折福?!今日竟讓我見到這許多平常只在傳說中的道家大人物!」

醒言耳力不錯,雖然隔得頗遠,但這話已是聽得分明。他心中思忖道:「怪了,這聲音怎麼聽得這般耳熟?」

且不提醒言疑惑;山下這行人腳力也頗快捷,不一會兒,便已來到少年的跟前。

「呣?」

待這三四個道人來到近前,醒言便朝這為首招呼之人,細細的打量——越瞧,便越覺得這位道長看起來好生面熟。

「敢問道長您是?」

「哈~張家小哥啊,忘了老朽且不計較;難道小哥也便忘了那數月之前的居盈姑娘?」

還在半道兒上,那行人中走在最前一人,卻已是仰面朝自己這兒大聲打著招呼:「醒言小哥,近來一向可好?」

正可謂「一言點醒夢中人」,聽得這道人如此一說,醒言心下頓時恍然:原來眼前這位一副仙風道骨模樣的道人,不是那幾月前在稻香樓中結識的成叔,卻還會是誰?

「呵~醒言啊,他就是貧道的師叔,羅浮山上清宮『上清四子』之一的——靈成子!」

自成叔身後轉出、一張老臉笑得極為燦爛之人,卻正是那饒州城中的老道清河!

「呃~」

聽得太守點撥,醒言現在也頗悔剛才自己只憑著道聽途說得來的些許印象,便貪著那一褡褳金銀,差點便答應了三清教徒那貌似高潔的不情之請。

雖然醒言對數月前的這位成叔,突然變成那上清宮的仙長,心中大為迷惑;但少年還是因循那待客之道,趕緊將這幾位客人迎進屋內。

「呵呵,醒言小哥不必疑惑。」

醒言這才瞧清楚,原來在成叔——呃~現在應該叫「靈成子」,在他身後尾隨之人,卻大都是自己的舊相識:上清宮饒州善緣處的清河老道,凈塵、凈明倆道士。只有一位與清河老道年紀相仿的道人,卻是不識。

「哦,這樣啊!」

此後,靈成道長又將那醒言不識之人,給他介紹了一下。原來,這位表情嚴肅的道長,正是這靈成道人的徒弟清湖道長,與那清河老道輩分相同。

和這幾位道人略略寒暄了數語,醒言便知道了這事的大概。

原來,這遠在羅浮山的上清宮,卻也是消息靈通,知道饒州境內出了這等奇山,便立即托這在外雲遊的靈成子,前來與馬蹄山主接洽;與昨日那三清山道士一樣,這上清宮也想在這道家福地馬蹄山上,興建上清宮別院。

「不瞞小哥說,上次來你家這馬蹄山遊覽,卻也是因貧道讀得那經籍之中的記述,想來看看這山,是不是那傳說中的仙山福地——說來慚愧,貧道法力淺薄,當時卻未曾見得多少仙靈之氣。」

這當年的成叔,還不忘開句玩笑:

「最近,貧道又聽得張家小哥諸多事迹,便對他入我門中之事,越發的期許。在貧道此次臨行之前,掌教靈虛子師兄,已吩咐貧道,要將這張家少年,破格委任他為『四海堂』之副堂主!」

「呃~師叔慧眼如炬,正是貧道將我教《上清經》,傳於這少年誦讀;還請師叔恕我這自專之舉——其實我也是看這少年……」

雖然這幾天驚奇不斷,但乍睹這許多高人蒞臨,醒言心下還是震撼異常。

現在,這原本有些暈暈乎乎的少年,雖然很多事兒還不太明白,但有一件事卻可肯定——因了自家這馬蹄山場的緣故,自己與那清河老道死纏爛打了好多年,卻還是未能如願的向道之心,今個兒看來便要輕易實現了!

見屋內這略帶土氣的少年,只是盯著自己,這明麗少女,卻是輕哼了一聲,便將眼神轉開。

聽得靈成子等人與這新進幾位道士一番寒暄招呼,醒言這才知道,原來,剛進來的這幾位,卻分別來自兩個與那上清宮同樣名震天下的道教名門:委羽山之妙華宮,鶴鳴山之天師宗。剛才這位神情高傲的年輕女子,正是那妙華宮的門人;而那位進門時頭戴竹笠,腳踩芒鞋的紅臉膛漢子,竟是那天師宗的當代掌教天師——張盛!

見有人來訪,他便也不急回屋,就站在石坪樹籬旁,看著這幾人上得山來。

那上清宮的靈成子道長,也就是原來的「成叔」,醒言早已熟識;在他印象中,靈成子是個非常和藹的長者。但許是此事乃關係自家道門前途的大事,在那言語交接之間,卻是毫不相讓。

顯然,若能將這張家唯一的子嗣拉入本門之中,那這馬蹄山的歸屬,自然是水到渠成了!

還沒等醒言這暗自叫苦的主人開口,卻已聽得這幾位道教高人之間,互相唇槍舌劍起來。原來,那多收女徒的妙華宮,這次來了位教中長老,玉善師姑;而這位面若寒霜的冷艷女子,正是那妙華宮掌門的嫡傳之徒,卓碧華。

聽得靈成子幾人的寒暄,這位年方少艾的卓碧華,卻是那妙華宮年輕弟子之中的翹楚人物。

聽得這幾位世外高人你來我往的爭論,醒言一時竟是插不上嘴,只好在一旁聽著。

雖然,這幾位道長言語之間頗為客氣,但醒言聽得出來,這幾位道家高人言語之中,對自家這馬蹄山場,均是勢在必得,毫不相讓。

卻見那上清宮靈成子,轉身指著少年張醒言,對著面前諸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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