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墮懷明月三生夢 第八章 入手香脂半世緣

「哈~剛才那位無恥之徒,倒是讓俺一頓好嚇——恐怕這輩子他也再不敢來這花月樓廝鬧吧?真是快哉快哉!」

這時,忍不住想起往日看來的那些「寶劍遇妖示警」的志怪故事,醒言心下不免有些抱怨。

正是:

水月無痕浸小樓

悄指觸冰甌

片語繪來清倩影

浣盡憂愁

勸攜佳人泛蘭舟

回身抱成雙笑

竟體蓮香收……

「究竟是哪兒露出了馬腳?」

「唔?那俺啥時還你笛兒?」看來,醒言已是鐵了心要把笛子還掉。

「呃~蕊娘最後那詩又究竟是何寓意?好像語調兒頗有些凄清悲戚啊……其實這也難怪,蕊娘姊姊今晚看清胡世安那番涼薄面孔,一定也很難過吧……得,也想不得許多;反正那無恥之徒已被小爺俺一頓拳腳打跑,以後蕊娘再也不用上當啦!這事兒如此便算過去了;再歇得幾天,想那蕊娘姊姊的心情,便會慢慢好起來吧!呵~」

許是這眼前景象,和自己那預想中的那青面獠牙的「妖容」相去太遠,醒言乍睹懷中這少女嬌憨俏麗的模樣,一下子便怔仲在當場,鄧鄧獃獃竟忘了鬆手——少年一雙臂膀,仍然牢牢箍在靈漪兒柔軟的身軀上!

少年晃了晃腦袋,甩了甩沾在臉上的水跡:

「唉,俺背上這把剛得來的鈍劍,似乎也非是凡鐵;可居然一直啥動靜也沒有!看來,恐怕也算不得啥好寶貝咧。」

想到這兒,少年不免有些懊惱:

醒言剛要開口打消少女的疑慮,卻聽得靈漪兒輕輕說道:「現在天色這麼晚了,這風吹得身上也有些寒涼,今個兒俺還是先回去歇下吧……」

只見遁在空影中的小姑娘,陡然晃動嬌軀欺上前去,正要給這位滿口胡柴的輕薄小子,再敲上一記——

裝束停當,醒言心下這才安定;整了整衣襟,輕咳一聲,便從那水池旁邊的假山影里轉了出來,大模大樣的開始在院中搖擺逡巡——前後片刻光景,這位原本怪模怪樣的落草山賊,便搖身一變,變回到為這花月樓保宅安民的當值護院!

「這妖怪行路無影,飄忽無常,俺只用這爹娘生的兩條腿,定是跑它不過。」

說起來,這少年也是個機靈鬼兒,為哄得這少女開心,不再怪責於他,當下是好話如潮,並不吝惜言語——反正也不怕這小姑娘回去問;即使問了,那雲中君又如何會駁他的話兒,對自己的孫女兒說她不好看?

呵~這太華道力果然威力不凡!剛一使出,極力偏著頭的醒言,便見自己身前這緊緊壓住的妖物,在月光中漸漸現出了原形……

少年也是機敏異常,幾乎在他驚呼出口同時,便猛的一個轉身,凝目朝身後四周掃去——只見月亮清光靜靜的灑落下來,這個秋夜小院中空空落落,半個人影也無!

這時候,心情開朗起來的少年,發現這原本陰鬱的院落里,現在也清亮了許多。抬頭看看天上,那原本被雲翳遮掩的月亮,又從流雲堆里鑽了出來,將一片清泠的月華,毫無吝惜的灑落在這饒州大地上。這位正在院中漫步的少年,身上也似乎被塗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輝。

才剛剛定下心來的少年,遇著這古怪事兒,這心中又開始驚惶不定起來——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上次自己和那清河老道,降那祝宅凳妖的慘狀兒,至今仍是歷歷在目,心有餘悸!

現下這池中之水,入手頗是寒涼;但醒言也顧不得那許多,著忙用手撩起些水兒,沖洗臉上塗抹的那些橫七豎八的草木黑灰。一邊擦拭,一邊思忖:「聽蕊娘姊姊那口氣,恐怕已是覺察出,俺便是這位不請自來的『賊人』了吧?否則,怎會突然提起和詩之事?」

方才這一記敲打,正是靈漪兒見到這位剛剛「行俠仗義」完的少年,那副旁若無人的自得模樣,便不由自主的有些生氣,於是忍不住又出手敲了少年腦袋一下!

「哼哼~現在知道是誰不講道理了吧?」

這話聽起來是在嗔怪,內里卻是頗含委屈。

卻是那靈漪兒緩過勁兒來,聽這少年極力哄自己開心,卻說得是語無倫次,忍不住出言答話:「什麼貨真價實呀~還童叟無欺呢!只把俺當貨物——爺爺一點也不疼他可憐的孫女兒……又怎會夸人家長得好看啦!」

「逃?」這是醒言第一個反應。

只可惜,這片清靜的景況,並未能持續多久。正自志得意滿的少年,還沒等他走得數武,便突然聽得「哎呀」一聲驚呼,自他口中奪口而出——

「對了,有件事兒想跟姑娘說明一下。」

「……嗯,細想這妖今晚情狀,不如——便如此吧!」

經過幾番歷練,醒言現在也著實機敏,心念急轉之間,立馬便有了主意——正是少年血氣方剛,不免有些膽大妄為;剛剛趕跑胡世安這個人禍,卻又要執意來捉這「妖怪」!

這些天來,醒言與那「神雪」玉笛朝夕相伴,一時便要分離,心裡也是萬般難捨。但他雖然久歷市井,但內里卻還是個樸實的郊野少年,在山裡人淳樸敦厚之風的熏陶下,深信一物不可妄取的道理。現在既然這笛兒遇得原主,也應該將它完璧歸趙了。

雖然欲言又止,但讓人覺著,這少年現在正是春心大動,垂涎欲滴。

「且顧不得這許多,還是全力施展自己這擒妖法兒吧——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醒言心中是又驚又奇。

剛說到這兒,醒言卻想到,自己還真忘了問雲中君他這孫女兒的芳名。輕咳一聲,趕緊掩飾過去:「咳咳,怪不得老丈總在俺跟前誇你,說他這乖孫女兒又聰明又伶俐,長得還很漂亮!今日這一見,果然是真材實料、貨真價實,小子俺是一定要久仰的了……」

月光中,靈漪兒長身玉立,生得是骨肉停勻,玲瓏有致;素潔的月華,映照在那張線條柔媚的俏靨上,越發顯得她流光動人,不可方物。

想起自個兒與這丫頭的爺爺,關係還算不錯,醒言頓時來了精神。只見他趕緊涎下臉來,跟眼前這少女猛套近乎:「呀!想起來了,原來您就是那位德高望重的雲中君老丈的孫女兒?嘖嘖,俺對您可是久聞芳名啊!呃、」

「沒問題!——只不過,俺還不知道貴府坐落何處呢。」

這一次,醒言可以肯定,方才的的確確有誰,在他頭上突地敲了一記!

「呵~都怪俺以前不知內情。不如這樣,你在這兒少待片刻,待俺回房取得那笛兒來,歸還給姑娘,也算是物歸原主。」

此刻,醒言真可謂是緊張萬分,努力強迫著自己扭轉目光,朝身下這「妖」望去——卻在那四目甫一交接之時,一聲驚呼響起:「呀!怎麼是你?!」

任性的小丫頭這一敲不要緊,倒是讓醒言在那兒又驚又愁:「罷了!看來真箇是流年不利,十之八九,今個又是遇著妖怪了!」

愣了片刻,醒言又想起方才的事兒,不禁贊道:「姑娘果然不愧是雲中君的孫女,居然會用這樣神妙的隱身法術!小子俺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啥事?」見少年如此鄭重其事,靈漪兒倒有些詫異。

卻是那六識敏銳的少年,猛可間察覺出身後一絲風聲襲來——說時遲那時快,醒言立時身如電轉,雙臂倏然伸張,如戟如鉗,當下將這位能隱住身形的「妖怪」,死死抱住!

被這帶些寒意的秋風一吹,醒言總算完全回過神來。想想方才的諸般事體,他心中不禁是叫苦連天:「晦氣晦氣~真箇是冤家路窄!卻讓我如何又偏偏衝撞上她?!」

說到底,醒言也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小少年。縱然他再是如何聰敏,於這人情世故方面,卻也是想不到那麼通透。對他而言,這世間沒啥事兒能讓他愁上許久。

唉~其實醒言也是委實冤枉;靈漪兒用著這隱身法兒,他如何能不旁若無人?

只是不管怎麼說,總是他先將人家撲倒——想到此節,醒言趕緊俯身向前,探手向那少女,便要將兀自慵卧在地上的靈漪兒拉起來。

「呣?對啦,」醒言似乎突然想起來啥,「眼前這位蠻纏女孩兒,卻不正是那雲中君老丈的孫女么?」

卻原來是那位及笄少女靈漪兒,突遭此襲,真箇是又羞又惱,全然忘了再施展那「水無痕」的隱身法咒!

只見在那片皎潔的月輝下,在少年緊抱著的懷裡,一朵明瓏嬌妍的羞靨,在月光中悄悄浮出水面……

醒言聞言會意,卻不便答話,只好在那兒呵呵傻笑。想想自己方才那番舉動,對這女孩兒家而言,著實算是非常的無禮。

而這懷中之人,現在卻是羞惶萬端。說起來,靈漪兒這刁蠻小丫頭,向來都慣於頤指氣使,一呼百應,可謂是天不怕地不怕。可現在被這莽撞少年壓在身下,卻完全忘了呵斥,只在那裡羞得滿面通紅,說不得半句話來。

對少女而言,更要命的是,待她回過神來,察覺出眼下這羞人的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