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一劍十年磨在手 第八章 天書豈容世人讀

越回想老道授書之時的那副鄭重其事的表情,醒言便越是興奮,當即趕緊坐起身來,掏出那本『上清經』,準備仔細研讀。懷著激動甚至是一種朝聖的心情,醒言翻開扉頁,從頭看起。這本上清經,前面用正楷謄寫的經文,是些清凈寧神的法門,也夾雜著不少道門思想的闡述。這些道義觀點,想來便是上清宮所尊崇的道家宗義了。從字裡行間可以看得出,這羅浮山上清宮,對道教祖師老子莊子等人,顯是極為尊崇。

這一看,醒言倒還真瞧出了些門道。比如,這兩章經文,與上清經前面那些清心寧神的經咒相比,不僅在書法上有所區別,一個極丑一個極妍,便在文法風格上,也多有不同。前面那些清心咒,書法平和,行文四平八穩;並且雖有不少道家宗義的闡述,但更多的是敘述一些具體的靜心寧神法訣。譬如,這清心咒中,敘述常以人體經脈穴位為基;醫家們亦常引用的人體部位名稱,在經文中也經常可以看到,比如丹田、氣海、天柱、玉枕、泥丸、神庭、鵲橋、重樓、降宮,等等;諸如此類還有很多。這清心咒中便有這麼一句:「……血脈俱巳流暢,肢體無不堅強。再能調和氣息,降於氣海,升於泥九,則氣和而神靜,水火有既濟之功,方是全修真養之道。」

不知是久讀詩書長期訓練的結果,還是本來就對最後兩章更為期待,醒言對前面這些內容瀏覽得極為迅速。很快,他便翻到聽老道口氣似乎極為難得的最後幾頁。

「迎兒小妹,謝謝你來告訴我!」

何謂『煉神』?煉神者,煉神也。

如何『煉神』?莫去煉神,即為煉神。

只這兩句話,便讓醒言頭大無比!

不會吧?!那老道在弄什麼玄虛?開篇竟是兩句廢話。還以為是啥曠世寶典,卻原來是本糊塗咒。呃,想起來了,這莫名其妙乍乍乎乎的口氣,倒還真有點像那位喜歡裝神弄鬼、故弄玄虛的清河老道!

醒言想及此處,趕緊朝後翻去;等翻到那「化虛篇」起始處,果不其然,開頭又是這兩句話:

何謂『化虛』?化虛者,化虛也。

開卷神遊千載上,酌酒心在萬山間。

乍聞喜訊的醒言欣喜若狂:

只是,這次他卻料錯了。那最後一頁落款之處,一片空白,空空如也。眼角無意間掃去,倒是看到了這本經文「化虛篇」的最後一句話:「……煉天地混沌之神,化宇宙違和之氣。天道終極,替天行道。諸神廣大,亦弗能當。」

「呀?老道這口氣還不小啊!」

已經認定是老道清河所書,醒言心中不免覺得好笑。

只是,又一想,那老頭兒能有這麼大的氣魄么?而且想及老道授書時那副模樣,委實不像是在捉弄他——雖然這無良的老道捉弄他來尋開心,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且別著忙惱老道,還是待我回頭仔細瞅瞅。」

反正也是閑著,醒言便重新燃起一絲希望,去瞧瞧具體內容倒底寫啥。

「呃!這部分的字兒咋變得這麼難看?老道的書法也不至於這麼差啊!」醒言看著那歪扭潦草的字體,不禁有些皺眉頭。撇過對書法的抱怨,醒言開始仔細研讀起「煉神品」的內容來。只見這頁麻紙的起始之處,赫然用狂狷的字體寫著兩句話:

與前面清心咒文相比,後面這「煉神品」與「化虛篇」卻多有不同。不僅行文上狂放無羈,而且並無具體法門,似乎只是在闡述道家宗義。幸好醒言之前也接觸過一些道家典籍,了解一些道家基本要義,讀來倒也不算非常困難。只是醒言將腦海中過往所讀經典,與這兩篇兩下一一印照,越發覺得面前這兩篇文字中的不少觀點,可謂是驚世駭俗。

不過,這一點對於醒言這個生性活泛的十六歲少年來說,倒沒什麼大礙。醒言不僅不會加以排斥抵觸,卻反而覺得耳目一新。相反,若真是換了另一位精通道學的道家學究,看到這些不免便會斥之為荒謬怪談,甚至會覺得這些已經是離經叛道的邪說了。

等醒言仔細讀完,才發覺這兩篇經文也不像開始想像的那般純粹混鬧。譬如,煉神品中後面便有如下文字,對起始那兩句話做了說明:「煉神法門,莫去煉神。莫去即無為。故煉神一道,唯無為而已。此無為非彼無為也:無心無為者,痴愚也;無心有為者,自然也;有心有為者,塵俗也;有心無為者,天人也。無為煉神,天人之道也。然即入天人之境,若非天道有緣,授以天人感應,則煉神一品,亦如鏡花水月,流為妄談。如此最難。吾歲亦稱古齡,然未曾見一全功者。正若命止一夏之秋蟲,或有緣知世間冰雪,苦不能親見耳。此蜉蝣之悲也。」

經過一番品讀,醒言從這「煉神品」中知道,這所煉之神,正是那為天地之母的混沌之氣。太上老子便曾描述過:「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

看迎兒那迫不及待的表情,似乎還真有啥好事兒。

不過疑惑歸疑惑,讀經半晌的少年,終於找到一點對自己有用的東西:「……(混沌元氣)吾不知其名。強名之曰『道力』,強字之曰『太華』。言『太』示其大,言『華』示其崇。」

「呃~除了開飯還有啥好消息呢……」

欣欣然的少年正待接著往下細讀那「化虛篇」,卻忽聞有人扣門。

讀了一陣,頗覺開卷有益,醒言不禁掩卷贊道:「唔,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教派,果然是名不虛傳!光這本入門的經書,便已是極有用的了!若是來日有些失眠,這些清靜法兒倒正是合用!」

等醒言開門一看,卻見並非是什麼相熟小廝,而是那位下午剛剛「撞」見的迎兒。這小丫鬟現在正一臉笑嘻嘻的看著他。

聽得「咄咄」的敲門聲,醒言這才記起來,差不多已到了開飯的時候。想來應是有相熟的小廝見自己沒去,便跑來叫喚。念及此處,便愈覺腹中飢餒難當。已有些頭暈眼花的少年趕緊起身,藏好『上清經』,振一振衣袖,便去開門。

少年有些不知道這小丫頭來找自己幹啥。

「嗯!早開飯了。我來找你不是為了這個。我剛剛聽到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想告訴你,但左等右等看你還不來吃飯,便上這兒來找你啦!」

「真的是好消息啊!而且和你很有關係!」

見得醒言追問,迎兒便手指兒抵腮,歪著臉兒使勁思索。可想了半天,也只記得聽到似乎朝廷要征松果子酒什麼的,其他的就啥都沒聽到了。見此小丫頭這般情狀,醒言也就不再追問,和她一起去食廳用飯食。

接著飢腸轆轆的少年又低聲咕噥了一句:

真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看到這兒醒言已有些氣急敗壞,趕緊直接朝最後一頁翻去,想去看看有沒有「清河仙長酒後醉書」的落款!

醒言念到此處,心中一樂:正愁自個兒身體里那股流水般的怪力無從稱呼,這下好了,就叫它「太華道力」吧!說什麼也得讓這書起點作用。

看到少年似乎興趣缺缺的模樣,迎兒趕緊竹筒倒豆子般把方才聽到的消息,獻寶一樣告訴醒言:「方才迎兒在外面遞酒時,聽到來喝花酒的官差們說,當今皇上蠲免了咱饒州郊外山民三年的錢糧!那旨意今天下午才剛剛到的饒州城,布告還沒來得及貼出來呢!」

「哇咧!果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心情大好之下,醒言都有些口不擇言,連妹妹都叫上了!

只是,熟讀《道德經》的醒言,覺著有些奇怪的是,這通篇的文字之中,隻字未提老子,殊為怪異。要知道這混沌之說,既然道教祖師提過,那這篇道家經文中,便沒理由隻字不提。

當然這句話,那位正歡欣鼓舞的少年並沒有聽到。

「嗯!迎兒沒騙你吧!」

看見醒言開心的樣子,這小丫頭也受到感染,笑逐顏開。不過,臨了她又低低咕喃了一句:「人家才不小了呢!」

何從『化虛』?莫去化虛,即為化虛。

「哦?是嗎。啥消息啊?」

可是,看來這位小丫鬟迎兒,也只是驚鴻一瞥,並沒能在那些官差旁邊逗留多久,所以雖然她賭咒發誓這事兒是真的,但對於具體的情由,卻也不太清楚,說不出什麼門道來。

「嗬,我說誰呢~原來是迎兒啊。開飯了吧?」

雖然這花月樓中眾人是輪換著吃飯,但和醒言一起用餐的這撥兒人也不少。剛才迎兒所說這饒州山民蠲免三年錢糧之事,實是非同小可,完全不同於那一般的無聊談資;因此自然而然,大伙兒便在這飯桌之上說得個不亦樂乎!

只不過大家終究是市井小民。醒言眼前的這伙男女,個個都覺得自己在這消息上最為權威,屢屢見有人說得頭頭是道;言語之間,說得活靈活現,就像那聖旨是他親手所傳。有幾位談鋒甚健的,更是逮住機會大談特談,還根據自己道聽途說得來的消息,對這道突然而至的聖旨,其幕後隱藏的種種緣由,進行深入而細緻的充分挖掘,並根據自己的生活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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