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一劍十年磨在手 第六章 每到絕處有奇峰

眼瞅那兇狠的凳妖跳踉而來,醒言也不甘心坐以待斃,立馬兒向旁邊迅捷閃躲。

他現在的身手已算十分敏捷,在凳妖撲來時還能在這花廳中上躥下跳,左躲右閃。而他現在的神識已變得十分敏感,在他閃躲奔逃之時,就好像腳底長眼,恰好都能避開地上躺著的那一眾傷丁,沒給這些不幸的人們再帶來額外的痛苦。現在,在清河老道那雙已有些模糊的眼睛裡,只能看得見一條人影在眼前迅速閃動。

只是,雖然醒言急速奔逃,但暫時人力畢竟不及妖力,即使以他這樣的速度,也只是片刻間就被凳妖趕上。霎時間,倒地眾人只聽得「嗵」的一聲,醒言便被那凳妖狠狠撞在腰間——雖說他一直奔跑,有一定速度緩衝;但這腰間正是人體柔弱之處,被鐵硬的榆木疙瘩一撞,委實不好受,當下便把醒言疼得呲牙咧嘴,腳下一個踉蹌,被撞得朝旁邊的一根紅漆柱子飛去,「咕咚」一聲撞上,然後便慢慢委靡在地。

現在醒言只覺得自己腰間,就好像剛被烈火燒灼過一樣,火辣辣生疼;渾身上下只剩下痛覺,提不起半分力氣。現在他連站都站不起來,更甭想再去左閃右避了。

「只願這凳妖能有些靈性,見我受傷便就此罷腳,放我一條生路……」

現在醒言只能在心中不住祈禱。

現在醒言只能期望那妖怪不要趕盡殺絕,放自個兒一條生路;按照有些志怪小說里的說法,好像這種可能性也蠻大。

只可惜,那隻精力充沛的凳妖,卻不曉得什麼得饒人處且饒人,那個榆木腦袋真的只知道不停的攻擊——不一會兒,斜靠在紅漆柱腳上的少年便無奈的看到,那個剛剛攻擊得手的凳妖,四腳交錯著朝後移動了一段距離後停了下來,然後身子一躬,猛地一躥,在醒言絕望的目光中又朝這邊撲來!

「唉,這妖怪也真是要趕盡殺絕啊……」

醒言現在只覺著萬念俱灰。那怪不容他多想,瞬息間就離他只有一步之遙!眼睜睜看著大難將至,醒言現在卻偏偏無能為力……

「……」

正當醒言以為自己在劫難逃時,不知不覺間他那正痛楚不堪的身體,卻起了一陣熟悉的變化。當自己放鬆心神只等惡妖來攻時,他身體里那股只出現過兩次的「流水」,卻在這樣緊急關頭,又如靜夜的霧嵐悄悄出現了!萬念俱灰之時,這股流水般潺潺的感覺,忽然又從他渾身億萬毛孔生髮,說不清來處,也說不清去處,只在他整個身軀之中流轉,起伏,蕩漾……

於是,如果此時有誰目力絕佳,好到能來得及辨清電光石火間的變化,便會看到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幅奇詭非常的畫面:先只見那凳妖迅疾無比的撞向少年,卻在觸及少年身體的一剎那,忽然不由自主的按照某種頻率,振動起來,並由快到慢,由慢到止……眨眼之間,兇猛無比的凳妖卻已是生生停在少年的身前。

事實上,沒有誰能看清這變化,所以這一切都發生在一個極細微的瞬間。那位努力睜眼,目不轉睛看著凳妖如何攻擊少年的清河老道,剛才也只能看到那隻氣勢洶洶的凳妖,正朝少年驚雷般奔去,但卻突然在碰到醒言身體時硬生生停住——

當時看到這一幕,老道本能的反應便是大發慨嘆:「唉!想不到這妖怪對力道的控制,竟到了如此收發自如的地步;想來今日我敗在它手下,也算不冤枉了!」

感慨到這裡,老道似乎又想起什麼,立即生起氣來:「咳咳!這妖也忒個可惡!為啥剛才撞我時只發不收?!哎喲~」

老道正自悻悻然,卻不防又牽動胸前傷口。

而那正在閉目等死的醒言,雖覺著身體里那股流水又出現了,但仍是來不及反應——文字可以從容描述,但實際從身體出現異狀到妖物撞身,前後只是眨一眨眼的功夫。而他早已作好思想準備,等覺著有異物碰著了自己,頓時便「哇呀」一聲叫喚起來!

「好痛、」

還沒等那個「啊」字出口,醒言便忽然覺著有些不對勁——咋一點兒都感覺不到痛呢?相反,渾身倒還有些麻酥酥的!

覺出不對勁,醒言趕緊睜眼一瞧,卻發現那隻原本氣勢洶洶的凳妖,現在卻挨在他身上一動不動,便似一隻撒嬌的小狗,膩在他身上不下去。

「怪哉!難道這凳妖曾與我相識,竟手下留情?」

看著眼前異狀,醒言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不管怎樣,這番從天而降的大難,卻在臨頭之時莫名其妙的消弭於無形。

「咦?咋又是它?」

胡思亂想一通之後,醒言才忽然發覺身體里這股圓轉「流水」。醒言奇怪的感覺到,這股流水在自己身軀中蕩漾的頻率越來越快,從開始的涓涓細流,正一點一滴的慢慢壯大。

正當醒言奇怪這已是第三次出現的「水流」之時,卻看到身前挨著自己的凳妖,也正在慢慢發生著奇怪的變化:它那原本漲紅了的凳身,鮮紅的顏色卻正在慢慢褪卻,漸漸又回覆成蒼白的顏色;這顏色與它初始時那番晶瑩柔潤的白皙不同,這榆木凳妖現在正變得慘白慘白,似乎陰鬱著一股死氣。

而自己身體里這股莫名其妙的「流水」,經過上次馬蹄山和鄱陽湖兩番出現,醒言已喜歡上這種既奔動又恬靜、既漫溢又和諧的感覺。只可惜,隨著眼前這隻凳妖身上最後一縷紅絲褪盡,醒言身體里這股奇妙的「流水」,卻也似泉歸山澗,逐漸消逝無蹤,任憑主人如何不甘,卻也是再難把握它絲毫的蹤跡。

流水退去,醒言心下正自怏怏,卻忽然發覺眼前這張慘白的榆木凳子,仍是挨擦著自己。看著這慘淡顏色,醒言渾身立馬兒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幾乎是本能的一拳揮起,想將它擊開。

「嘩!」

出乎醒言意料,他這一拳下去,這隻原本既硬固如鐵、又堅韌無比的榆木凳妖,竟被他隨便一拳便擊飛開去,橫撞到旁邊的牆上;等凳妖摔到地上時,卻看到它渾身起了龜裂的紋路,正慢慢開裂。最後,隨著這裂紋逐漸增多增大,這隻剛才還橫衝直撞、力量無窮的榆木凳妖,竟忽然「嘩啦」一聲,在醒言眼前碎成了無數木片,散落了一地。

見此異狀,花廳中其他眾人全都停了呻吟,鄧鄧獃獃的看著少年,滿眼的不敢相信。

只不過,雖然這凳妖的降服過程有點莫名其妙,但不管如何,問題總算解決;接下來的事兒,老道清河最為拿手,正是輕車熟路。

而那祝員外一路摔跌,雖然挨了不少痛楚,但見宅中這心腹大患總算解決,就好像撥開青天見月明,頓時謝天謝地,對老道醒言二人無比熱情。

只是饒是他分外殷勤,清河老道剛吃了這遭鴻門宴,現在又弄得這樣狼狽,胸口疼痛無比,不免便有些老羞成怒。見危機已經過去,清河定了定心神,便開始秋後算帳,舞舞爪爪責怪祝員外沒早些告訴他實情。只聽老道咋咋呼呼的說道:「祝施主,要是貧道早知你是要請我來收服木凳妖怪,那我一定會帶上合適法寶,比如劈山刀、降妖斧什麼的——那此等芥蘚小妖何足掛齒?早就我劈成燒柴啦!」

胡吹一陣,老道又開始裝腔作勢,嗔怪醒言:「咳咳,年輕人性子就是急啊~誰叫你那麼快便把凳妖打碎?否則待貧道趁這空隙作法,把它降服來當個跟隨,倒也不錯——嗬嗬,以後出門就讓它自個兒跟在後面,走累了便坐在它身上歇息,多方便!」

看著老道這一番虛張聲勢,醒言心中萬分好笑,但和以往一樣,表面上卻也絲毫不露出啥異容;而那祝員外現在倒也是誠惶誠恐,聽得老道怪罪,心知自己這番作為也不甚地道,便口中不住道歉;然後他又很識機的奉上一盤金銀,大表自己感激涕零之情。

而那清河老頭兒,雖說真有些憤懣,但一見金銀,頓時閉嘴。說起來他剛才這番做作,也正是要這樣效果。見主人湊趣已經把金銀奉上,他也就不再羅皂,老實不客氣的接過祝員外親自紮好的黃錦錢袋後,老道倒是換了一副莊重面孔,語重心長的告誡祝員外道:「祝施主,貧道開始說的那『妖由心生』,卻還是沒有說錯;心亂則神散,神散則妖異趁之;心定則神全,神全則沴戾之氣不能幹之。貧道還是那句話,『心念不正,便生妖孽』。這點貧道倒是有所耳聞,祝老闆以後做米行生意時,恐怕還是要更為本分才是!」

說到這兒,他又對滿面羞慚的祝員外說道:

「以後祝施主教育公子時,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啊!」

親眼見這師徒二人,果是有本領降服妖怪,將那難纏的妖怪擊得粉身碎骨,因此現在老道的話對於祝員外來說,便似那綸旨仙音,如何敢不聽從。

吃了苦頭,現在祝員外再回想起自個兒先前那大斗進小斗出的無良作為,不禁冷汗涔涔。這番驚心動魄比什麼說教都有用,這祝員外自此便痛改前非,開始積德行善起來。此後祝氏米行,每季都會定時開幾次粥棚,周濟城鄉貧苦百姓。而他這番作為,倒為自己博得一個「善人」之名,米行生意反而比先前更加盛隆。此後不僅那些窮苦百姓,就連當地的那些清高士紳,對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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