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一劍十年磨在手 第四章 弘道心於市井

也許真是老天護佑,醒言確實找了份好工作。自從他在花月樓擔當笛師之後,少年的生活便變得比以前輕鬆多了。特別讓少年感到愜意的是,從此他再也不必每天來回十幾里路的兩頭趕了!而那久違了的老道清河,現在也明顯對醒言熱絡了不少,雖然醒言已不再糾纏著他拜師,但老道倒反而常常帶契他做些賺錢的零活。

說來這所謂善緣處的活計,最是清閑枯燥;以清河老道那樣的活絡性子,又如何耐得住。因此老道不免便要時常出些閑差,給人家勘個風水,治些符籙什麼的,弘揚道學之餘,順便也賺倆酒錢。拜他那上清宮道士的名頭所賜,老道這兼職生意整得倒還算紅火。

不過所謂「孤掌難鳴」,這些個事兒老道一個人也折騰不過來,還必須得有一個打下手的。只是善緣處那倆現成的人選,小道士明凈和明塵,卻不會與他「合污同流」。

明塵明凈這倆小道士,對自己被門中派來這饒州城,做這些雜役一類的事體滿肚子牢騷,因此也更加愛惜羽毛,如何能忍受跟著清河老道走街串巷,干那些類似於遊方道士的丟人事體。他兩人對清河老道這些有墮上清宮威名的舉動,還滿肚子怨氣;雖然囿於輩分嘴上不好意思明說,但暗地裡卻經常一起發牢騷,埋怨他們這善緣處的首腦一點也不顧上清天下道門之首的清譽。

對這情形,清河老道也是心知肚明,從不敢指望這倆小道士與自己「和光同塵」。

如此一來,那位和自己熟得不能再熟的少年小子張醒言,倒正好合用。在醒言白天樂班無事時,清河老道便去拉他來充作自己的跟班,給自己打下手,做法時提個籃遞個符什麼的。他們這一老一少,老道老辣,少年機靈,配合起來倒是格外得心應手。每次跟老道出趟這樣的差事,醒言都能跟著混倆小錢,因而他對此倒是樂此不疲,每次聽了清河召喚便樂顛顛的跟過去。

且說這日上午,清河老道又有一宗生意上門。原來是城裡祝家米行的老闆祝員外差人來請,請他這位饒州城著名的上清資深道士,去給他們祝宅做場小法事凈宅。

說到這祝記米行的祝老闆,在饒州城也算是數得著的人物,他家米行生意紅紅火火,家財雄厚非常。

「這趟差事的酬薪應該不在少數吧?」

一聽是祝記米行的老闆相請,老道心裡立即就樂開了花,當下不敢怠慢,趕緊奔去花月樓叫上醒言,準備足諸般用品,作成一擔讓他在後面挑著,很快這老少二人便一路顛顛的跟著祝家家人來到祝宅。

到了祝宅之後,老道便要穿上法衣,跟往常一樣吩咐醒言鋪排開物事,準備著手開始求符水凈宅院。正在呼呼喝喝之時,那祝員外卻請老道不必著忙。只聽這肥頭大耳的米行老闆說道:「咳咳,那個、清河仙長一路勞頓,還是先用些飯食再說。凈宅一事,也不急於一時。」

聽得有飯吃,清河自然不會推辭。於是祝員外便吩咐下去,叫人安排下酒席,請老道和醒言入席用膳,自己也在一旁相陪。

「果然是大富人家,就是客氣得緊!」

見主人殷勤,又有好酒好菜,老道更是樂不可支。那醒言也是心中暗喜,心道今日真是好運氣,不光賺些外快小錢,還讓自個兒蹭到一頓好飯食。

只是吃得高興之餘,醒言卻不免覺著有些奇怪,因為那位在席上相陪的祝員外,卻是絕口不提凈宅的事兒,只是熱情的勸酒勸菜,與早上那個來請他們的祝家家丁急吼吼的樣子,實在有些不相襯。不過此刻正是酒酣耳熱,滿嘴流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還是先落個酒足飯飽再說。

等到四五杯酒下肚,那老道清河便面紅耳赤,有些飄飄然起來。在那酒力的作用下,老道的嘴便跟沒了閘門似的,開始吹噓起他的高強道法來。只聽醉醺醺的老道滿口說道:「祝施主,想貧道來這饒州城之前,曾在羅浮山上學過多年的道法。倒不是貧道海口,這尋常求個符水凈個宅什麼的,卻只是小菜一碟。」

聽老道開口吹噓,那祝員外在一旁也不住的誇讚附和。

等再有兩杯酒落肚,這清河老道酡顏更甚,嘴裡更是不知所謂,一頓胡聊海侃之間,不覺便扯到自己師門上清宮上去,只聽老道誇說道:「鄙門上清宮,那道法委實是高深莫測!雖然老道愚鈍,但學藝多年,倒也是略通一二。甭說那占星扶乩、求符凈宅之類的小事,便是尋常拿個妖降個怪什麼的,卻也是不在話下!」

沒成想,此話一出,那位在一旁一直插科打諢湊趣的祝員外,卻是騰的一下子站起身來,挪動著肥胖的身子飛快離席,給清河恭恭敬敬的作了個揖,誠聲求告道:「不瞞仙長說,今日請仙長前來,正是有一事相求——貴派上清宮道法高深,有降龍伏虎之能,這是天下皆知的;鄙門不幸,這宅出了個把妖異,今日正想求仙長垂憐,施用上清宮神法將那妖孽降服!」

一聽祝員外這話,那位正自洋洋得意的清河老道,正掣著酒杯準備往嘴裡灌酒的手,一下子便僵硬的停在半空中——祝員外這一番話,正似那六月天分開頂陽骨澆下的一瓢雪水,這已有五六分酒意的老道清河,酒一下子就醒了!

此時這老道心中,正是大呼不妙,心說真是六十歲老娘倒綳了孩兒,今遭竟讓自己吃上一桌鴻門宴!可笑自己還以為是遇上一樁美差,沒想卻接上一隻燙手山芋!惱恨之餘,瞥了一眼祝員外,見他那張胖臉上正是滿面虔誠。一見這情形,老道心說這做慣生意的米行老闆還真是姦猾,先是好酒好菜吃著,好言好語捧著,奉承得自己雲里霧裡,誇下這漫天大的海口,弄得不好收場之時,再來下嘴說出這一番求懇,真箇是讓人不好推辭。

只不過,那祝員外老辣,這老道清河卻也不是嫩茬;老道心中一邊埋怨祝老頭請他吃這鴻門宴,面上卻是臉不紅心不跳,正了正神色,對祝員外一本正經的說道:「員外此言差矣!依我看這饒州城內景氣清和,怎會有什麼妖異!想那妖相種種,皆由心起。我上清門中尊長曾有教誨,說是:『有此妖耶?是心所招;非此妖耶?是心所幻。』——祝員外啊,所謂妖異,皆是空幻;但空爾心,一切俱滅啊!」

清河老道跟祝員外這一番裝腔作勢故弄玄虛,醒言一瞧,就知這老小子心中氣餒,只想矇混過關。醒言心中暗笑,想不到這老道平時求符勘宅時,拿腔捏調有板有眼,一副道法高妙道貌岸然的模樣;沒想剛被人幾句話一嚇,還沒看到妖怪模樣,卻已要求饒。不過雖然心中暗笑,但此刻自己與他正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想了想,正待替老道遮掩幾句話,卻聽那祝員外跟清河答道:「道長有所不知,雖說怪由心生,可鄙宅這妖卻是實實在在有啊!」

一聽此言,老道與醒言老少二人心中俱是一跳。只聽那祝員外續道:「大概就在半月多前,鄙宅中就不得安寧。白天望空處常有瓦石拋擲,夜裡更是鬼聲嗚嗚,鬧個不停。偶爾沒人處,卻還會突然起火……反正諸般詭異,鬧得家中是雞犬不寧!還請仙長大發慈悲,救救我祝宅合家老小!」

祝員外這一番話,把這倆原本只來混些外快的老少二人,直聽得心中發毛。

「是哦!那妖怪好可怕……」

插話的是祝員外那有些鄧鄧獃獃的兒子祝文才;只是這話剛說了半截,便被他老子給瞪了回去。聽得這「可怕」二字,那老道更是面若死灰。

稍停一陣,醒言見氣氛有點冷場,便插話問道:「這……這妖異半個多月了,難道就沒請啥道士法師?」

那清河老道敬業,每次讓醒言跟他出場,都會讓他換上一身舊道袍。只是雖然醒言也是一身道門衣冠,但從來也沒把自己當成道士。聽他這麼一說,祝員外一時也沒聽出什麼不對,只是順著話答道:「當然請啦!我連那鄱陽縣三清山的王磐王道長都請過了——」

「結果怎樣?」

雖然明知答案不妙,但這老少二人此時仍希冀奇蹟發生,頓時不約而同的出聲急問。

「唉!失敗了。」

「這宅中種種怪異,還是紛亂如故。王道長不知為何,自那日來鄙宅降妖之後,回去後便一病不起,至今還在床上養著。他那門人弟子前些天整日來我米行前廝鬧,倒陪了不少醫藥錢,才落得門前清凈!」

雖沒再說那怪如何,但這番話聽在清河醒言二人耳中,卻更是覺得毛骨悚然——要知道那三清山的王磐道長,可是左近他們這一行中最為傑出之輩。於是老道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煞白,只管吭吭哧哧的胡混說道:「咳咳……這個、這個降妖捉怪之事……對了,這降妖捉怪之事,原本也不在話下,只是今日貴府家丁來請時,只說是求符凈宅,因此貧道走得匆忙,那慣來降妖的法寶便忘記帶上——」

「不如就待貧道先回去,拿足了諸般降妖法器,明日再來!」

一聽此言,醒言心中不由暗贊:

「妙!果然生薑還是老的辣!」

親密合作過這麼多次,這清河老道的家底自己知道得一清二楚,哪見過有啥頂用的法寶法器?這分明就是虛晃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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