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當時年少青衫薄 第九章 浪靜風恬,兵銷戈倒

「這呂老兒怎的還不過來?不會今天就準備在那『水湖文社』通宵了吧?」

正是陳班頭生怕夜長夢多,無心逗留。

醒言看著在秋風中開始有些瑟縮的居盈,不禁暗暗著急,心道再這樣下去,人沒逮到,這兒先病下一個。不過應該不會那麼晦氣,因為根據自己所得消息,那呂老兒即使再不情願,也絕不敢夜不歸宿。醒言不住的給自己打氣,同時讓居盈躲到街角避風處。

掙扎了良久,呂縣爺才從醒言那砍了半天價才買回的廉價麻袋中,艱難解脫出來。身上粘粘的冷汗,被秋街透涼的晚風一吹,再加上剛剛經受的那通前所未有的驚恐和煎熬,呂老爺只覺得身心俱都格外的難受。

剛剛搞定那外強中乾的陳魁,按理說這回應該是輕車熟路。只是這次的作案環境換作了縣城街道,要提防著附近的住戶和行人,可不比方才那杳無人跡可以放手施為的鄱陽湖。所以二人反比先前更加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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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一會兒神,又踉踉蹌蹌尋著了他的隨從,喚醒後相互攙扶著往呂府方向蹣跚而去。那驚魂未定的年輕長隨,並不知剛才他的老爺發生了什麼事故;只看老爺那失魂落魄的神色,機靈的年輕人便知道此時應該保持沉默。

正在這兩位路見不平的義士等得有些惶恐時,終於,在所有人的期盼中,這齣戲的另一位主角,鄱陽縣主呂崇璜呂老爺,慢條斯理的跺著四方步子,從街那邊搖擺而來。

醒言趕忙跟居盈示意了一下,便一起隱沒到黑暗之中。

被打斷正自精心構建著的長篇鋪墊,呂縣爺心下著實不高興,但這時卻也不便發作,盡量和顏悅色的讓陳魁慢慢稟來。

這兩人各懷著鬼胎,誰也沒注意對方話里的毛病。

接下來呂老爺的遭遇,便和剛才他那忠心耿耿的屬下基本一樣,只是在細節上稍有不同。呂老爺正被喂上一嘴並不怎麼好吃的破布團,叫嚷不得,老老實實的被撮到一僻靜之處。

於是,呂老縣爺向來缺乏鍛煉的體格,卻讓他幸運的免去一頓皮肉之苦。只不過,這磕磕碰碰便在所難免了。

其實,這兩位冒失的年輕人有所不知的是,就在呂老頭身後不遠處,還跟著一位年輕的長隨。由於醒言和居盈都比較緊張,月光也比較黯淡,只盯著了正主兒,對那跟班一時竟沒有察覺;而那位年輕長隨,也由於事出突然,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閑話少敘,且說那醒言居盈二人,雖然剛剛折騰了這麼多事,卻絲毫沒有睡意。居盈沒回到自己的房裡,便和醒言在一起壓低了聲音,嘰嘰喳喳回顧方才的行動。兩個年輕人越說越興奮,結果更是睡不著。

自以為得計的年輕人還毫無知覺,卻不知剛才差點大難臨頭!

夜路漫漫,一路無言。

此後的事情,便與方才鄱陽湖上的那一出類同。向來只習慣於給別人做演講的呂老縣爺,不得不接受了一通終身難忘的說教。沒了聽慣的阿諛奉承,卻充斥著無法無天的嘲諷與恐嚇。

這次醒言他們調整了一下說辭,把自己描繪成大孤山上落草的賊寇;而醒言和那位賣葯少女的戀愛關係,也從那漏洞百出的一見鍾情,搖身一變為指腹為婚的青梅竹馬。畢竟這呂老兒可不比陳魁那粗蠢漢子,稍有不察便可能被他看出了破綻。

聲辭並茂的演講,終於在呂縣爺的渾身冷汗中結束。以一個恐怖的威脅作為結語,兩位不速之客扔下他揚長而去。

濃重的夜色籠罩著鄱陽縣城。小城的居民一向有早睡的習慣,此時街道上已洗卻了白日的繁華,變得空空落落冷冷清清。街邊枝頭的黃葉,似乎經不住這秋夜的凄清,在微風中迴旋而下。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犬吠,更顯得這秋夜的鄱陽城格外的寂靜。

「多謝老爺關心,屬下以後一定注意!

原來這時陳班頭也發覺,面前的呂老爺臉上,也破了幾道血痕。

「哦,那陳班頭以後可要注意腳下。」

「這個……其實是昨晚我見你主母懷裡那小貓叫得心煩,便想要抓它扔出門去。卻不料反被那畜生抓傷了幾道!」

「噗!」

甫一進屋,呂夫人看到丈夫如此狼狽,不覺驚呼一聲,顧不得責他遲歸,只著忙問他出了何事。呂老爺卻不作答,一把攬過妻子,顫抖著叫了聲:「娘子!」卻發覺自己的娘子已經是鶴髮斑斑,心下更是百感交集。

這一夜,多少人無眠。

且說醒言與居盈幹完這兩件不法之事,一路狂奔回客棧,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溜進客房。待到到了房裡,這倆人也與那吃了驚恐的陳班頭和呂縣爺一樣,也是驚魂不定。等過了半晌定下神來,兩人這才發覺自己的雙腿都有些不受控制,顫抖個不停,說不清楚是因為緊張、後怕、興奮、還是這一晚上的折騰累得雙腿抽了筋。

「回來了!」

兩位不識愁是何滋味的年輕人,就這樣折騰到雄雞唱曉,方才各自歇去。

所有這些事情都似走馬燈般很快完成;如果有人不小心看到,還會以為剛才那兒正上演了一出皮影戲。

其實在老成持重的大人眼裡,醒言這劫持上官威逼放人的法子,實在是有欠斟酌,有諸多行險不妥之處。要是他們的話,無論如何也不敢這般輕舉妄動,必會反覆考量遷延時日,決不會如此魯莽行事。

可正因為醒言這市井少年並不知天高地厚,那居盈小姑娘以前更是不知道啥叫害怕,反覺得醒言這計畫天衣無縫還很有趣,又可教訓一下壞人,便忙不迭的惟醒言馬首是瞻。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倆莽撞兒女說動手就動手,居然三下五除二,一晚上便把這事給做成了。

雖然這夜的一帆風順,與醒言那還算周詳的計畫頗有關係,暗地裡還可能有逛街路過的高人相助,但實在還是讓人不得不佩服他倆的運氣和勇氣。很多時候就是這樣,對困難預想得越是清楚的所謂智者,反而更容易畏首畏尾不敢下手,從而只能永遠無成。倒是那些不了解前路艱辛的莽夫,因無知而無畏,莽莽撞撞的說做便做,不管過程中會遇到什麼困難和挫折,最後卻反而把事情給辦成了。

此時呂縣爺心中已打定主意,雖說以往這陳班頭逮到頗有姿色的女子,便似貓兒見到腥一般再無放過之理,但這次無論如何也要逼他放手,因為昨晚那倆賊人的恐怖話語可是言猶在耳。要是這陳班頭實在不識相,也只好拿這品級壓他。只是最好還是不要撕破臉,畢竟自個兒以往的不良之事這陳魁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於是,醒言調侃居盈扮賊人的聲音太奶氣,又怪她臨場把那「扔去喂王八」的台詞改成「扔去喂湖神」,不倫不類。居盈則嘲笑醒言那段多情賊子的表演太過火,笑他如此情真意切是不是真箇想媳婦——直窘得醒言大呼冤枉,極力辯白,力陳自己那些話兒都是從稻香樓酒客那裡聽來……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醒言這才起來穿衣洗漱,然後便去看居盈起來沒有,在走廊內卻碰巧遇上居盈家的車夫。那車夫跟醒言道了聲早,然後似乎無意中提到,昨天那望湖街上被抓去的那對賣葯父女,已然被放出來了。

可惜這媚眼兒卻是做給了瞎子看,想不到那陳魁心裡也正如萬爪撓心,端的是心急如焚!

醒言聽了這消息立馬喜形於色,按捺不住便去候著居盈起來,然後便把這好消息趕緊告訴她。居盈聽後也是樂不可支,看來昨晚那兩場「捉放曹」起了作用,一晚上的奔波辛勞沒白費!

且略過這倆年輕人「彈冠相慶」不提,再說那呂崇璜呂縣爺,一大早便急急趕到縣衙,正在那書房之中轉圈兒,冥思苦想如何找個說辭命那陳魁放人。正是說曹操曹操便到,卻聽得門外陳魁陳班頭求見。

「這廝今日倒來得恁地早!」

不過正要找他,呂縣爺便趕緊回到楠木椅上正襟危坐,然後便喚他進來。

吃了這番驚恐的呂老縣爺,此刻卻變得無比的清醒。原來家中那位自己常常敬而遠之的結髮妻子,才是真正的愛己護己之人。念及此處,呂崇璜呂老爺不禁更加快了腳步,向那正有人等他回去的家中走去。

瞅了一眼正進來的陳魁,呂縣爺心下頓時有了計較,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水潤潤嗓子,然後咳嗽一聲,便從他最擅長的玄學開始,滔滔不絕,為最後暗示陳魁放人大作鋪墊。

忽見老爺神色怪異,陳魁著了忙,趕緊把昨晚失眠一夜才準備好的說辭,用最誠懇最謙卑的語氣娓娓道來,論證昨日自己對那對父女實在是一場誤抓。陳魁先為自己的失職作了沉痛的檢討,最後更表示為了彌補自己的工作失誤,主動要求從自己薪餉里扣除釋放那對父女的贖銀,作為對自己疏忽大意的懲罰。

一大早趕過來請示老爺放人,卻被呂縣爺當成了水湖社的同道,陰陰陽陽有有無無的一大通,直灌得陳大班頭是暈頭轉向。正自嗯嗯啊啊的不住稱是,這陳魁卻突然想起昨夜那倆奸險賊人的兇狠手段,特別是那午時之前準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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