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匹克威克先生和塞繆爾·維勒之間開了一次重要的談判,山姆的父親參與其事——一位穿一套鼻煙色衣服的老紳士意外地來臨

匹克威克先生正獨自一人坐著,深思著許多事情;他的許多思慮之一,就是如何更好地供應那年輕的一對,他們目前的不安定的狀態是使他經常惋惜和焦慮的。這時候,瑪麗輕輕地跨進房來,走到桌子跟前,很匆忙地說:

「啊,先生,對不起,塞繆爾在樓下,他問他父親可不可以來見你?」

「當然,」匹克威克先生答。

「謝謝你,先生,」瑪麗說,又快步向門口走去。

「山姆來了不久吧,是嗎?」匹克威克先生問。

「啊,不久,先生,」瑪麗急切地說。「他才來。他說他不再請假了,先生。」

瑪麗說完的時候,或許自己覺察到她報告最後這一件事的時候懷著早已超過實際需要的熱情了,或者她也許觀察到匹克威克先生看著她的時候的和善的微笑了。她的確是低下了頭,察看著身上那條非常好看的小小的圍裙的一角,仔細得完全沒有道理。

「務必叫他們馬上上來,」匹克威克先生說。

瑪麗極為寬慰,連忙去傳達了。

匹克威克先生在房裡踱了幾個來回;邊走,邊用左手揉擦著下巴,好像全神貫注在思索中。

「唔,唔,」匹克威克先生終於說,是一種溫和並憂傷的聲調,「那是我能夠報答他的依戀和忠誠的最好的辦法了;就這樣辦吧,我對上天發誓。這是一個孤獨的老人的命運,他周圍的人一定會發生新的和另外一種愛戀而離開他。我沒有權利希望我自己會有什麼不同,不能,不能,」匹克威克先生比較高興地繼續說,「那是自私和忘恩負義的。我應該快樂,因為有個機會可以把他安排得很好。我是快樂的。我當然是的。」

匹克威克先生完全沉浸在這些思索中,以致門上敲了三四次才聽見。他連忙坐好,露出他往常的那份愉快的面容,發出了所要求的許可,於是山姆·維勒進來了,後面跟著他的父親。

「你回來了我別提多高興,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說。「你好嗎,維勒先生?」

「很愜意,謝謝你,先生,」那位鰥夫說:「希望你很好,先生。」

「很好,多謝你,」匹克威克先生答。

「我要和你稍為聊幾句,先生,」維勒先生說,「若你可以為我浪費五分鐘的時間,先生。」

「當然,」匹克威克先生回答。「山姆,給你父親端張椅子。」

「謝謝你,塞繆爾,我這裡有一張椅子了,」維勒先生一面說一面端過一張來:「難得如此好的天氣呵,先生,」老紳士加上一句,坐下的時候把帽子放在地板上。

「的確是的,」匹克威克先生答,「極為合時。」

「我所見過的最合時的了,先生,」維勒先生答。說到這裡,老紳士猛烈地咳嗽了一陣,咳完以後,點點頭,霎霎眼,對他兒子做了幾個懇求的和威脅的手勢,但是這一切山姆堅決地視而不見。

匹克威克先生覺察到那位紳士有什麼煩心的事情,就裝作認真裁手邊的一本書籍,耐心地等維勒先生提出他這一次來的目的。

「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令人氣憤的孩子,塞繆爾,」維勒先生說,憤憤地看著他的兒子,「我這輩子從來都沒有見過。」

「他做了什麼,維勒先生?」匹克威克先生問。

「他不開口說,先生,」維勒先生答:「他知道我有要緊事情的時候是說不出話來的,而他卻站在那兒看著我坐在這兒花掉你的寶貴時間,並且讓我出醜,卻一聲不哼幫助我。這不是孝道的行為,塞繆爾,」維勒先生說,擦著額頭上的汗:「差得遠哪。」

「你說你講,」山姆答:「我怎麼知道你在一開始就泄了氣呀?」

「你看得出我開不了口的啰,」他父親答:「我走錯了路,退上了柵欄,碰盡了一切釘子,你卻不伸出手來幫我。我替你羞恥,塞繆爾。」

「事實是,先生,」山姆說,微微鞠了一躬,「老頭子收到他的錢了。」

「很好,塞繆爾,很好,」維勒先生說,帶著很滿意的神情點點頭,「我並沒有對你生氣呀,山姆。很好。這樣開始很好;馬上就把要緊話說了吧。真是很好,塞繆爾。」

在極度滿意之中,維勒先生把頭點了很多的次數,於是抱著傾聽的態度等山姆接著發言。

「你坐下吧,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說,知道這次接見可能比他預料的要長。

山姆又鞠一躬坐下了;他的父親四下看看,他就繼續說:

「先生,老頭子,收到了五百三十鎊。」

「減價統一公債,」大維勒先生悄聲插嘴說。

「是不是減價統一公債都沒有關係,」山姆說,「總數是五百三十鎊,對嗎?」

「對,塞繆爾,」維勒先生答。

「除這數目之外,還有房子和營業——」

「租地權、招牌、貨物和裝置,」維勒先生插嘴說。

「——弄到的錢加在一起,」山姆接著說,「總共是一千一百八十鎊。」

「當真!」匹克威克先生說,「我聽了很高興。我祝賀你,維勒先生,辦得如此好。」

「慢一點,先生,」維勒先生說,用不贊同的態度舉起一隻手來。「說下去,塞繆爾。」

「這個錢呢,」山姆說,稍微遲疑一下,「他急於要放在他認為安全的地方,我同樣很焦急,因為,若他自己管著,他就會借給什麼人,或者投資去買了馬,或者丟掉了他的皮夾,或者這樣那樣地把自己弄成了一個埃及木乃伊。」

「很好,塞繆爾,」維勒先生說,那種滿意的樣子,就好像山姆是在對他的謹慎和遠見致最高的頌辭。「很好。」

「因為這些原因,」山姆繼續說,心神不安地亂扯著帽子的邊:「因為這些原因,他今天拿了錢就和我到這裡來,無論怎麼樣要交給、或者說——」

「這樣說,」老維勒先生不耐煩了,「它對我沒有用處;我還要照常趕馬車,沒有地方保存,除非我出錢要車掌替我管著,或者放在馬車夾袋裡,那對於內座乘客也是一種誘惑了。假使你能幫我保管著,先生,我就非常感激你了。也許,」維勒先生走到匹克威克先生面前湊著他耳朵說,「或許,它對於那個案子的花費有一點兒用處,總之一句話,請你保管著,等我向你要的時候再給我吧。」說了這話,維勒先生把皮夾塞在匹克威克先生手裡,抓起他的帽子,就跑了出了房間——如此迅速,對一個這樣胖的人來說那幾乎是始料不及的。

「叫他不要走,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著急地叫。「追上他;馬上帶他回來!維勒先生——來——回來!」

山姆看到主人的命令是不能不服從的;他父親正要下樓的時候,他就追上他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勁把他拉了回來。

「我的好朋友,」匹克威克先生說,抓住那位老年人的手:「你的誠懇的信任使我感動極了。」

「我認為沒有必要這樣,先生,」維勒先生頑固地回答說。

「實在說,我的好朋友,我有的錢我自己都用不了呢;像我這樣年紀的人,活到死都用不了的,」匹克威克先生說。

「誰也不清楚自己能夠用多少錢,用起來才知道,」維勒先生說。

「或許,」匹克威克先生答:「但是我並不想試一試這種經驗,所以我不大可能弄到桔據的地步。我請你必須拿回去,維勒先生。」

「很好,」維勒先生說,帶著不高興的神色。「注意我的話,山姆,我要用這筆財產亂干一陣;亂干一陣!」

「你還是不要那樣的好,」山姆答。

維勒先生想了一小會兒,而後,懷著很大的決心把上衣鈕子扣好,說:

「我去管卡子。」

「什麼!」山姆喊。

「卡子,」維勒先生咬緊牙關回答說:「我要去管卡子。和你父親說再會吧,塞繆爾;我把餘下的日子交給卡子就是了。」

這威脅是如此可怕,而且維勒先生似乎完全決定要付之實行,因為他好像被匹克威克先生的拒絕弄得極為痛心的樣子,所以這位紳士經過短暫的考慮之後,說:

「好,好,維勒先生,我就把錢收著吧。或許我能夠比你用得更好的。」

「正是嘛,」維勒先生說,高興起來:「你當然能夠啰,先生。」

「別再提這件事了,」匹克威克先生說,把皮夾鎖在寫字檯里:「我誠心誠意地感謝你,我的好朋友。現在再坐下吧;我要聽聽你的忠告。」

這次拜訪的成功,使維勒先生在心底里大笑起來,在皮夾被鎖起來的時候,不僅使他的臉上,並且使他的手臂、腿和身體都抽搐起來,但是當他聽見那句話的時候,它就突然被一種極其神氣的莊嚴取代了。

「你在外面稍等片刻,山姆,好嗎?」匹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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