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所羅門·派爾先生由一個高尚的馬車夫委員會協助著,處理老維勒先生的事務

「塞繆爾,」維勒先生在舉行葬禮以後的第二天早上叫他的兒子說,「我找到了,山姆。我想一定就是在那裡嘛。」

「我想什麼在什麼地方?」山姆問。

「你後娘的遺囑呵,山姆,」維勒先生答。「依據這個,我昨天對你說過的處理錢的辦法,就可以實行了。」

「什麼,她沒有告訴你遺囑放在何處嗎?」山姆問。

「一點兒也沒有,山姆,」維勒先生答。「我們是在磋商一些不同的小意見,我鼓勵她打起精神來,所以我忘掉問這事了。我不知道,若沒有忘掉的話,我會不會就問她,」維勒先生接著說,「因為,你一面服侍病人,一面卻轉他們的財產的念頭,那是很古怪的事情呵,山姆。那就彷彿你把一個摔下馬車的外座乘客拉起來的時候,一面卻把手伸進他的口袋,一面嘆氣問他覺得如何了,山姆。」

用這比喻說明了他的意見之後,維勒先生打開皮夾,拿出一張污垢的信紙來,那上面亂糟糟寫著許多字。

「這就是那文件,山姆,」維勒先生說。「是在酒吧間壁櫥里頂上一格的一把小小的黑茶壺裡找著的。她沒有結婚以前總把鈔票藏在那裡,塞繆爾。她揭開蓋子拿錢付賬,我看見過。可憐的人,她把家裡所有的茶壺都裝了遺囑也不會使她覺得什麼不方便了,因為最近她真是難得拿什麼錢,除非開節制晚會的時候,他們要喝茶來戒酒!」

「那上面怎麼說2」山姆問。

「就是我告訴你的,我的孩子,」他父親答。「兩百鎊『減價統一公債』給我丈夫前妻的兒子,塞繆爾,我其餘的一切種類的財產都給我的丈夫湯尼·維勒先生,我已指定他做我的遺囑的唯一執行者。」

「就是這些嗎?」山姆說。

「就是這些,」維勒先生答。「有關係的就是我和你兩個人,我們是不成問題的,所以我想不妨把這張紙燒掉算了。」

「你幹什麼呀,你這獃子?」山姆說,奪過遺囑來,因為他父親完全不懂事的樣子撥撥火就準備把說的話付諸實行了。「你倒是個好執行者,你。」

「為什麼不是?」維勒先生問,嚴厲地掉過頭來看看,手裡拿著撥火棒。

「為什麼!」山姆叫,——「因為還有證明、檢驗和宣誓等等的手續必須要辦哪。」

「你這話是當真?」維勒先生說,放下撥火棒。

山姆仔細地把遺囑扣在旁邊的口袋裡,同時做了一個眼色,表示他說的是全是真話,而且很認真。

「那麼我告訴你吧,」稍為想了一下之後維勒先生說,「這是那個大法官大人的知己朋友的差使了。一定要請教派爾,山姆。他是解決法律上的難題的人。我們馬上把它送到破產法院去吧,塞繆爾。」

「我向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個昏頭昏腦的老傢伙!」山姆發火地喊。「中央刑事裁判所啰,破產法院啰,不在場的證明啰,他的腦子總想著許多的胡說八道!你還是把出門的衣服穿好,進城去辦正經事,可不要站在那裡講你完全不懂的大道理吧。」

「很好,山姆,」維勒先生答。「任何能夠把問題早點解決的事我都同意的,山姆。不過,注意這一點,我的孩子,只有派爾——只有派爾才可以做法律顧問。」

「我不找另外的人,」山姆答。「那麼,現在你可以走了吧?」

「等一下,山姆,」維勒先生答。他靠那掛在窗子上的一面小鏡子的幫助,扣好了披肩,現在正努力在向他的上衣里鑽。「等一下,山姆;你到你父親這麼大年紀的時候,就不會像你現在這麼輕而易舉鑽到你的背心裡去了,我的孩子。」

「若我不能這麼容易地鑽進去,我根本就不穿,」他兒子說。

「你現在是這樣想,」維勒先生說,顯出上了年紀的人的莊重神情,「但是你會發現,你變胖了些的話,你也就聰明些了。胖和聰明,山姆,始終是一道長的。」

維勒先生髮表了這個沒有錯兒的金科玉律——多年的切身經驗和觀察的結果——身體靈巧地一扭,就鑽到上衣下面完成了任務。歇了幾秒鐘透過氣來之後,他用胳臂肘擦了擦帽子,宣布他已經準備好了。

「四隻腦袋比兩隻好,山姆,」他們坐著雙輪輕馬車向倫敦去的時候,維勒先生說,「因為這樣一筆財產對於搞法律的紳士們具有很大的誘惑,所以我們要帶兩個朋友去,假如他搞什麼鬼的話馬上就可以揍他;找兩個那天送你到弗利特去的朋友吧。他們是再好不過的判斷家,」維勒先生用半耳語的聲音追加說,「你從來沒有見過的最好的馬的判斷家。」

「對於律師也是嗎?」山姆問。

「對於牲口能夠加以正確判斷的人,對於所有東西也就能夠加以正確的判斷,」他父親答;口氣如此專橫果斷,使得山姆不想辯駁了。

為了實行這值得注意的決定,就邀請那位長著雀斑面孔的紳士和另外兩位很肥胖的馬車夫來幫忙——都是維勒先生選中的,也許是為了他們的肥胖因而產生的聰明吧;——請好之後,大家進了葡萄牙街的一家酒店,從那裡打發人到對街的破產法院去請所羅門·派爾先生馬上來。

傳達消息的人幸運地發現所羅門·派爾先生剛好在法庭,正在吃一塊阿貝納雪餅乾和一條幹臘腸這樣的冷點心——因為生意很冷清。消息剛一低聲送進了他的耳朵,他馬上就把點心塞進口袋裡的許多業務文件中間,很敏捷地趕到對街,他走到酒店裡面的時候,送信的人還沒有從法庭里出來呢。

「紳士們,」派爾先生說,觸帽致敬,「我聽各位指教了。我不是恭維你們,紳士們,但是世上任何其他的五個人都不能叫我今天走出法庭來的。」

「這麼忙呵,呢?」山姆說。

「忙!」派爾答:「我快忙得不可開交,就像我的朋友已故的大法官大人在上議院聽了控訴出來老是對我說的。可憐的傢伙!他真是很易疲勞;他老覺得那些控訴令他吃不消。我真不止一次想到他會被它們壓得爬不起來呢;的確的嘛。」

說到這裡,派爾先生搖搖頭,住了嘴;老維勒先生聽了他的話,用胳臂肘暗暗地碰碰他鄰座的人,教他注意這位代理人的上層關係,於是問他,那種繁重的職務是否對於他的高貴的朋友的體格發生什麼永久的影響。

「我認為他從來也沒有徹底恢複健康,」派爾答:「事實上,我確信他從來沒有。『派爾』,他曾經對我說過許多回,『你到底怎麼受得了你做的那種強腦力工作,在我真是不能理解的秘密。』——『唔,』我常這樣回答,『我拿生命起誓,我也幾乎不清楚我是怎麼搞的。』——『派爾,』他接著說,嘆著氣,並且帶點兒妨忌看著我——那是友善的訪忌,你們知道,紳士們,不過是友善的妨忌呵;我根本不介意的——『派爾,你是個不可思議的人;不可思議的人。』啊!紳士們,你們會很歡喜他的,假使你們認識他的話。給我三便士的甜酒,我的親愛的。」

聲調裡帶著抑制住的悲傷,對女侍者說了最後那句話,派爾先生就嘆一口氣,看看他的鞋子,又看看天花板;這時候甜酒來了,他就全喝掉。

「儘管如此,」派爾說,拉了一把椅子靠桌子坐下,「一個干法律這一行的人,在別人需要他的法律援助的時候,是沒有權利想到個人友誼的。且說,紳士們,自從我們上次在這裡分手之後,我們都為一件極其悲哀的事情哭過了。」

派爾先生說到哭字的時候掏出一塊手絹來,但是他沒有把它用在其他的用途上,只是擦掉沾在嘴唇上的一點兒甜酒。

「我是在《廣告報》上面看到的,維勒先生,」派爾接著說。「哎呀,還不足五十二呀,哎呀——想想吧。」

這種表現「用心思的精神」的話是對長著雀斑的紳士說的,因為他的眼光碰巧給派爾先生碰到;長著雀斑的人對平常事物的理解是遲鈍的,他聽了那話,不安地在座位上動著,發表意見說,就針對事實而言,天曉得事情怎麼竟變成了這樣;這句話,裡面包含了那種難於爭辯的、微妙的定理,沒有誰提出異議。

「我聽說她是一個很賢慧的女人,維勒先生,」派爾用同情的態度說。

「是的,先生,她是呵,」老維勒先生答,不情願用這種方式來討論這個問題,不過他總覺得,由於那位代理人和大法官大人的深刻友情,對於上流社會的一切一定是最了解的。「她是很賢慧的女人,先生,當我剛認識她的時候。她那時候,先生,是一個寡婦。」

「哪,這才怪呢,」派爾說,帶著悲哀的微笑四面觀看:「派爾太太也是一個寡婦。」

「那是很奇怪的,」長著雀斑的人說。

「唔,那是奇怪的巧合,」派爾說。

「一點也不奇怪,」大維勒先生粗魯地說。「寡婦結婚的比單身女人還多。」

「很好,很好,」派爾說,「你說得非常對,維勒先生,派爾太太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