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4章

包括有關敲門聲的一些詳細情節和其他一些事情,其中有某些有趣的關於史拿格拉斯先生和一位年輕女士的交待,這同這部傳記決不是不相干的

呈現在吃驚的文書眼前的東西是一個孩子——一個胖得出奇的孩子——傭人打扮筆直站在擦鞋的地毯上,閉著眼,像在睡覺。他從來沒見過如此的胖孩子,無論旅行馬戲班的裡面或外面;這胖孩子,再加上他那十足的鎮靜和安閑的樣子,那按理是同預料中這樣敲門的人的樣子截然不同的,使他吃驚得發愣了。

「什麼事?」文書問。

那很特別的孩子一言不發;但是他點了一次頭,照文書的想像看來,似乎輕輕地打起鼾來了。

「你是從哪兒來的?」文書問。

孩子毫無表示,只是呼吸很重,此外沒有任何。

文書把問題重複三遍,都沒有得到回答,正打算關起門來。那胖孩子卻突然睜開眼,霎了幾次,打了一個噴嚏,舉起手來好像又要敲門。但發現門已經開了,驚訝地瞪著眼四下觀看,最後把眼光盯在勞頓先生臉上。

「你到底幹什麼那樣敲門?」文書怒沖沖地問。

「哪樣?」孩子說,是低沉而渴睡的聲音。

「嘿,就像四十個出租馬車夫呵,」文書答。

「因為主人說,我必須要一直敲到開了門為止,怕我睡著了,」孩子說。

「那末,」文書說,「你帶來什麼信呀?」

「他在樓下,」孩子答。

「誰?」

「主人。他想知道你們是否在家。」

勞頓先生這時才想到望一下窗外,看見一部敞篷馬車,裡面坐著一位快樂的老紳士,正焦急地抬頭望著上面,他就冒昧向他打了一個招呼;老紳士一見,馬上跳下了車。

「坐馬車的就是你主人吧,我想?」勞頓說。

孩子點點頭。

其他的一切問話都被老華德爾的出現所代替了;他奔上樓,僅僅和勞頓招呼一下,就馬上走進潘卡先生的房間。

「匹克威克!」老紳士說,「你的手,我的朋友!怎麼前天我才知道你竟讓自己被人關到牢里去呀?而你怎麼讓他這樣做呀,潘卡?」

「我是真沒有辦法呵,我的好先生,」潘卡答,同時來個微笑和一撮鼻煙,「你知道他多麼頑固。」

「當然我知道阿,當然我知道,」老紳士答。「然而,我現在看見他,我很高興。我不會再不輕易忽略他了。」

說了這話,華德爾又和匹克威克先生握一握手,隨後又和潘卡握過,就在一張安樂椅上坐下,他的快樂的紅臉上又放射著微笑和健康的光彩。

「唔,」華德爾說,「現在花樣特多哪——你給我一撮鼻煙,潘卡,我的朋友——從來沒有過這種日子呵,呢?」

「你是什麼意思?」匹克威克先生問。

「什麼意思!」華德爾答,「嘿,我想這些女孩子都快發了瘋了;這沒有什麼稀奇,你會說?或許沒有什麼稀奇;不過那是事實,的的確確。」

「你別處不去,偏上倫敦來,只是為了告訴我們這話嗎,我的好先生?」潘卡問。

「不,完全不是,」華德爾答:「雖然那是我來的主要目的。愛拉白拉如何?」

「很好,」匹克威克先生答,「並且我相信她看見你一定很高興的。」

「黑眼睛的小妖精!」華德爾回答。「我原本想有那麼一天娶了她的。但是我也非常高興,非常高興。」

「你如何知道那消息的?」匹克威克先生問。

「啊,當然是告訴我女兒們的了,」華德爾答。「愛拉白拉前天有信來,說她已經偷偷地結了婚,沒有得到她丈夫的父親的同意,所以你也曾經為這事去了一趟,因為他的拒絕並不能夠阻止這個婚姻等等。我覺得是和我的女兒們談談的好機會;所以我就說,兒女們不得到父母的同意就結婚是多可怕的事情,等等;但是,保佑你們,我根本也不能打動她們。她們認為沒有女演相的婚禮倒是可怕得多的事,並且說我不妨把我的大道理對喬去宣傳宣傳。」

老紳士說到這裡停下來大笑;笑足之後,接著說:

「不過這似乎還不是絕妙的。這不過是已經在進行的戀愛和陰謀的一半。我們過去六個月一直走在地雷上,它們終於爆發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匹克威克先生喊,臉色發白:「不是又有什麼秘密結婚吧,我希望?」

「不,不,」老華德爾答:「還沒有那樣壞——還沒有。」

「那麼怎樣呢?」匹克威克先生問:「跟我是否有關係?」

「我回答這個問題嗎?潘卡?」華德爾說。

「若回答了並不連累你自己,我的好先生。」

「那麼好的,跟你有關係,」華德爾說。

「怎麼?」匹克威克先生急切地問。「在哪方面呢?」

「老實說,」華德爾答,「你這樣一種火暴性子的年輕人,我幾乎怕對你說了;但是,雖然如此,若潘卡肯坐在我們中間預防發生問題的話,我就冒險說說。」

關了房門,並且又用潘卡的鼻煙壺提了提神,老紳士就用些話進行他的重大宣布:

「事實是,我的女兒貝拉——貝拉,就是嫁給年輕的特倫德爾的,你們知道。」

「是的,是的,我們知道,」匹克威克先生不耐煩地說。

「不要一開始就打擾我。另外一天夜裡,愛米麗把愛拉白拉的信念給我聽之後,因為頭痛已經去睡了,我女兒貝拉在我旁邊坐好,開始和我談這件婚事。『唔,爸,』她說,『你覺得如何呢?』『唉,我的親愛的,』我說,『我想是特別好的;我希望是最好的。』我所以這樣回答,是因為我那時正坐在火爐旁邊若有所思地喝著混合酒,我知道我隨時插進一兩個不肯定的字眼,會引誘她繼續談下去的。我的兩個女孩子都是她們的親愛的母親的圖畫,我老來只歡喜她們陪我坐坐;因為她們的聲音和容貌把我帶回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代,使我暫時跟從前一樣年輕,雖然心情沒有以前輕快。『那的確是有愛情的婚姻呢,爸,』稍稍沉默了片刻之後貝拉說。『是呀,我的親愛的,』我說,『不過這樣的婚姻結果未必是最幸福的。』」

「這話我有疑問,你注意,」匹克威克先生熱情地插嘴說。

「很好,「華德爾答,「輪到你說話的時候你隨便提任何疑問吧,但是最好不要打斷我的話。」」

「請你原諒,」匹克威克先生說。

「多禮了,」華德爾答。「『我非常難過,聽見你發表反對戀愛婚姻的意見,爸呵,』貝拉說,臉稍微有點紅。『我錯了,並且我也不應該那樣說,我的親愛的,』我說,拍拍她的臉蛋——溫和得盡我這樣一個老頭子所能辦到的——『因為你母親的婚姻就是這樣的,你的也是。』『我的意思不是指這個,爸,』貝拉說。『事實是,爸,我準備和你談談愛米麗的事。

匹克威克先生吃了一驚。

「怎麼的啦?」華德爾停止敘述,問。

「沒有什麼,」匹克威克先生答。「請繼續說下去吧。」

「我從來不會拖拖拉拉說個半天,」華德爾突兀地說。「遲早會水落石出的,若能馬上說明白,那就省了我們大家好多時間。歸根結底,貝拉終於鼓起勇氣,告訴我愛米麗非常苦惱;她和你的年輕朋友史拿格拉斯自從去年聖誕節之後就經常通信聯絡;她已經決定要跟他逃走,算是仿效她的老朋友和老同學;但是對於這事良心上有些過不去,因為我向來對她們兩人是很和藹的,她們覺得不如先給我一個面子好,問問我對於她們照平常的實事求是的方式結婚是否反對。你瞧,匹克威克先生,若你行個方便,把你的眼睛收到往常那麼大,並且讓我聽聽你覺得我們該如何做,那我就感激不盡了!」

這快樂的老紳士說最後一句話那種暴躁的態度,並不是完全沒有來由的;因為,匹克威克先生的臉上已經變成一副獃獃的驚訝和迷惑的表情,看上去怪可愛的。

「史拿格拉斯!——自從去年聖誕節之後!」是這位惶惑的紳士嘴裡最初發出的兩句不連貫的話。

「自從去年聖誕節之後,」華德爾重複說:「那是非常明顯的,而我們竟沒有早發現,肯定是我們帶了非常壞的眼鏡。」

「我不懂,」匹克威克先生說,深思著,「我真不懂。」

「很容易懂的嘛,」那性急的老紳士答。『若你是年輕些的男子,你早就會知道這個秘密了;此外,」華德爾猶疑了一會兒又說,「實情是這樣的,原本不知道這事的我,在過去四五個月里,曾經催促愛米麗好意地接受我們附近一位青年紳士的求婚(假使她能夠接受的話;我決不想勉強一個女孩子的)。我完全相信,女孩子氣的她,為了增加自己的身價和提高史拿格拉斯先生的熱情,就把這事渲染得極其厲害,他們兩人就得到這樣的結論,認為他們是受著可怕的壓迫的一對不幸者,除了偷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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