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主要是關於公事,和道孫和福格獲得的利益。文克爾先生在離奇的情境之下重新出現。事實證明匹克威克先生的仁慈比他的頑固更強烈

喬伯·特拉倫向荷爾蓬奔去,絕不降低速度:有的時候在街上跑,有時在人行道上,有時在陽溝里,全看一路上的男人、女人、小孩和馬車的擁擠情形而改變,在每一條大街的岔口上,他不顧一切阻擋,一步不停,一直跑到格雷院的大門口。儘管他拚命趕,他到的時候大門已經關上差不多半點鐘了,而當他找到潘卡先生的洗滌女僕的時候,已經離監獄關門的時間只有十五分鐘:這女傭和一個結了婚的女兒住在一起,女兒嫁給了一個不住在本區的茶房,他租了某條街上的某一號房子的二樓上,那裡緊靠著一個什麼糟坊,在格雷院衚衕後面的什麼地方。找到洗滌婦之後,還得把勞頓先生從喜鵲的殘樁飯店的後間里找出來;喬伯剛達到目的,交代了山姆·維勒的口信之後,鍾已經打了十點。

「瞧,」勞頓說,「現在太遲了。你今天夜裡進不去了;你被關在大門外了,我的朋友。」

「不要管我,」喬伯答,「不管什麼地方我都可以睡。但是,今天晚上拜訪一下潘卡先生不是更好嗎,那麼明天一早我們就可以到那邊去了?」

「唉,」勞頓稍為想了一下之後回答說,「如果是旁邊的隨便什麼人的事,潘卡也許不大高興我到他家去的;不過,既然是匹克威克先生的呢,我想我不妨自做主張,雇一輛馬車,帶上辦公室的賬。」決定了按照這種方法行事,勞頓拿了帽子,要求在座的人們在他暫時缺席的時候指定一位代理主席,然後領路走到最近的馬車站,叫了一部最漂亮的馬車。叫車夫把車趕到拉塞爾廣場的蒙泰哥街。

潘卡先生這裡正舉行宴會,足以證明的是:客廳窗戶里的燈光,一架矯正過音的大鋼琴的聲音,和從裡面傳出的一種可以矯正一下音色的細小的鋼琴聲;還有一股很香的肉味,瀰漫在台階和門口,事實上,是有兩位非常好的鄉村代理人正好同時進城,所以就召開了這次愉快的小小聚會來歡迎他們,包括人壽保險處的秘書史尼克斯先生,優秀的法律顧問普勞西先生,三位律師,一位破產法院的委員,一位法學院來的特別律師,他的一位學生,小眼睛的青年人。寫過一部關於讓渡法的有趣的書,那裡面有許多旁註和引證;另外還有幾位優秀而出色的人物。矮小的潘卡先生聽見低聲通報他的文書求見,就從一群人中間走出來;走到飯廳里,看見勞頓先生和喬伯·特拉偷模糊地出現在一支廚房蠟燭光線裡面:那蠟燭是一位由於按季拿工錢而降低身價地走出來的、穿著絲絨短褲和棉襪子的紳士、帶著看不起文書和一切與「寫字間」有關的東西的適當的輕蔑、放在桌上的。

「喂,勞頓,」矮小的潘卡先生說,關上房門,「什麼事呀?是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信件?」

「不是,先生,」勞頓答。「這位是匹克威克先生那裡來的人,先生。」

「匹克威克先生那裡來的嗎,呃?」那位矮小的人說,快速轉過來對著喬伯,「好;什麼事情呢?」

「道孫和福格強迫巴德爾太太償付訴訟費了,先生,」喬伯說。

「不會的!」潘卡叫,兩手插進口袋,倚在碗櫥上。

「是真的,」喬伯說。「好像審判之後他們就從她那裡搞到一張訴訟費的承認字據。」

「了不得!」潘卡把兩隻手由口袋裡抽出來,用右手的指關節敲著左掌,加重語氣說,「他們真是同我打過交道的人中間最聰明的無賴了!」

「我見識過的最厲害的律師啊,先生,」勞頓發表意見。

「厲害!」潘卡響應說。「真不知道怎麼答覆他們。」

「真是的,先生,真不知道,」勞頓答;隨後,師徒兩位帶著高興的臉色,深思了一會,好像他們是在搜索人類的智慧得出來的最妙、最聰明的一種發現。等他們從讚歎的出神狀態稍稍恢複過來一點的時候,喬伯·特拉偷就把他的任務的其餘部分也都說了。潘卡深深地點點頭,掏出表來。

「明天十點正,我就到那裡,」矮小的人說。「山姆是很對的。告訴他吧。你要喝杯葡萄酒嗎,勞頓?」

「不,謝謝你,先生。」

「我想你的意思是要的,」矮小的人說,轉身在碗櫥里找酒瓶和杯子。

勞頓的意思的確是要的,所以他就不再提了,卻用最低的聲音問喬伯掛在壁爐對面的潘卡的畫像是不是像得出奇,喬伯當然回答說是的。這時酒倒出來了,勞頓就舉杯祝賀潘卡太太和孩子們的健康,喬伯就舉杯祝賀潘卡。穿絲絨短褲和棉襪子的紳士認為送出寫字間的人不在他的責任範圍之內,所以言行一致拒絕命令,於是他們就只好自己送自己了。律師回客廳去了,文書去喜鵲和殘樁飯店,喬伯就上道院花園菜市去找一隻菜簍子過夜。

第二天早上準確在約定的時間見面,那位好心的矮小的代理人敲開了匹克威克先生的房門了,山姆·維勒很迅速地開了門。

「潘卡先生來了,先生,」山姆向匹克威克先生通報,那時匹克威克先生正帶著沉思的神情坐在窗口。「非常高興你偶爾來看看,先生。我想東家有幾句話要和你談談呢,先生。」

潘卡會意地看了一看山姆,表示他懂得不要說他是被請來的:趕快招呼他走過去,靠近他的耳朵簡略地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喂,真的嗎,先生?」山姆說,非常吃驚地倒退了一步。

潘卡點點頭,微笑。

塞繆爾·維勒先生看看這位矮小的律師,然後看看匹克威克先生。然後看看天花板,然後又看看潘卡;咧開嘴巴露出了牙齒,縱聲大笑,最後,從地板上抓起他的帽子,不作任何解釋,就跑掉了。

「這是什麼意思呀?」匹克威克先生問,驚訝地望著潘卡。「什麼事情把山姆搞成這種非常奇怪的狀態呀?」

「啊,沒有什麼,沒有什麼,」潘卡答。「喂,我的好先生,把你的椅子拉到桌子旁邊來。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呢。」

「那是些什麼文件呀?」小矮子把一小卷用紅毛線扎著的文件放在桌上的時候,匹克威克先生問。

「巴德爾和匹克威克案子的文件,」潘卡答,用牙齒咬開線結。

匹克威克先生把椅子的腿在地上使勁地一拉,然後撲通向裡面一坐,合起雙手,嚴厲地——如果匹克威克先生真有嚴厲的態度的話——看著他的法律界的朋友。

「你不高興聽見這個案子嗎?」那個小矮子說,還在忙著結案。

「不,的確不高興,」匹克威克先生說。

「那真抱歉,」潘卡接過去說,「因為這就要做我們談話的題目了。」

「我倒願意我們之間永遠不要提到這個題目呢,潘卡,」匹克威克先生連忙插嘴說。

「呸呸,我的好先生。」小矮子說,解開那一卷東西,犀利地斜著眼睛看著尼克威克先生,「這事必須提一提。我特為這事來的。喂,你預備好聽我要說的話沒有,我的好先生?不忙,你假使沒有準備好,我可以等等。我這裡有今天的晨報呢。我總會等到的。瞧!」說到這裡,小矮子把一條腿往另外一條腿上面一架,做出開始看報的樣子,又休閑又專心。

「得啦,得啦,」匹克威克先生說,嘆一口氣,但是同時軟了下來,微笑著。「你要說什麼,就說吧;還是老一套吧,我想?」

「有一點不同,我的好先生,」潘卡回答,慢慢地折起報紙,又放進了口袋。「巴德爾太太,這案子里的原告,是在這些圍牆裡了,先生。」

「我知道的,」是匹克威克先生的回答。

「很好,」潘卡反駁說。「我想,你知道她怎麼來的吧;我的意思是說,為了什麼理由,誰控告的?」

「我知道;至少我已經聽山姆說過了,」匹克威克先生說,裝作若無其事。

「山姆所說的,」潘卡答,「我敢說是十分正確的。那麼,我的好先生,我要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個女子要不要留在這裡?」

「留在這裡!」匹克威克先生應聲說。

「留在這裡啊,我的好先生,」潘卡答,向後靠在椅背上,一直牢牢盯著他的訴訟委託人。

「你怎麼能問我呢?」那位紳士反問說。「那在於道孫和福格呀;你知道得非常清楚。」

「我一點都不知道,」潘卡反駁說,很堅決。「那不在於道孫和福格;你知道這些人的,我的好先生,就像我知道得那樣清楚。那全在於你。」

「在於我!」匹克威克先生脫口叫道,神經質地由椅子上站起身來,馬上又坐了下去。

小矮子在他的鼻煙壺蓋子上敲了兩下,打開,捏了一大撮,又蓋上,重複了一聲,「在於你。」

「我說,我的好先生,」小矮子繼續說,他似乎在從鼻煙里吸取勇氣:「我說呀,她很快得到自由,或者永遠受到監禁,在於你,而且只在於你。聽我說完,我的好先生,請你,更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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