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9章

發現和追逐

晚飯已經準備好了,椅子也已放到桌子的四周,瓶子、壺、杯子,都已安排在食器架上,一切都顯示出一天當中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就要到來了。

「來雪爾呢?」華德爾先生說。

「唉,還有金格爾呢?」匹克威克先生加了一句。

「唉呀,」主人說,「我向來沒有把他丟掉過呀。嘿,我想至少有兩個鐘頭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了。愛米麗,親愛的,拉鈴。」

鈴拉過了,胖孩子出現了。

「來雪爾小姐呢?」胖孩子說不出來。

「那位金格爾先生呢?」他也不曉得。

大家都吃驚了。時間已經不早了——十一點多了。特普曼先生在肚子里暗笑。他們是在什麼地方遊玩,談著自己呢。哈,哈!他突然覺得這個主意很有趣。

「不要緊,」稍微停了一會之後,華德爾說。「他們就要回來的,我想。我們大家還是先開飯,我從來沒有等人吃晚飯的習慣。」

「這真是高明的規律,」匹克威克先生說,「可佩可敬。」

「請吧,請坐,」主人說。

「妙呵,」匹克威克先生說。於是他們坐下了。

桌上有老大老大的一塊冷牛腱子,分給了匹克威克先生很大部分。他已經把叉子舉到嘴邊,剛剛要張開嘴來接受一片牛肉,這時,廚房裡突然傳出來一片嗡嗡的嘈雜聲。他停住了,放下了叉子。華德爾先生也停住了,不知不覺地鬆了手裡的餐刀,讓它插在牛肉里。他看看匹克威克先生,匹克威克先生也看看他。

聽見過道里有沉重的腳步聲;客廳的門突然打開了;在匹克威克先生初到的時候替他擦鞋子的那個男僕衝進了房間,後面跟著胖孩子,還有所有的僕人。

「見鬼,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主人喊道。

「不是煙囪里失火吧,愛瑪?」老太太問。

「啊呀祖母!不是的,」兩位小姐一齊安慰她。

「什麼事呀?」家主吼似的叫。

男僕喘著氣,無力地叫著說——

「他們走了,老爺——逃之夭夭了,老爺!」(這時,特普曼先生放下了刀叉,大驚失色了。)

「誰走了?」華德爾先生,惡狠狠地問。

「金格爾先生和來雪爾小姐,從瑪格爾頓藍獅飯店,坐的驛站的車,剛好我在那裡,但是,我怎麼都擋不住它們,所以我跑回來向你報告。」

「我替他出了路費!」特普曼先生驚叫著,發瘋似的跳起來。「他拿了我十鎊!——抓住他!他騙了我!——我不能忍下去!——我要和他說理,匹克威克!——我不能就此了事!」這位不幸的紳士的理智完全失去了控制,一面說著種種諸如此類的不相連貫的話,一面在屋子裡兜著圈子。

「上帝保護我們呵!」匹克威克先生叫,懷著恐怖心情的驚慌看看他的朋友的失常的神態。「他發瘋了!我們怎麼辦呀!」

「追去!——肥胖的老主人說,他只注意到這句話的最後一個字。「把小馬車套上!我到藍獅弄一部輕快的車子,立刻去追。」男僕跑出去執行任務之後,他又叫喚說:」

「喬那惡棍哪去了?」

「在這裡;但是我並不是惡棍,」一個顫抖聲音回答道。那是胖孩子的聲音。

「讓我去摸他,匹克威克!」華德爾幾乎是在咆哮,一面向那倒霉的年輕人撲了過去。「他受了金格爾那個流氓的賄賂,胡編一個故事說我的妹妹和你的朋友特普曼有什麼,叫我上了他的當!」(說到這裡特普曼先生頹喪地往椅子里一坐)「讓我去揍他!」

「別讓他去呀!」所有的婦女都尖叫起來,而胖孩子的號哭聲遠遠高了這些叫喚之上,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拉不住我的!」老頭子叫道。「文克爾先生,放開手!匹克威克先生,讓我去,先生!」

這真是一個「精彩」的場面,匹克威克先生,在這狼狽和混亂的情形之下,臉上顯出平靜而富有哲學意味的表情——雖說由於用力而漲得有點發紅——用手臂緊緊的抱住他們的胖主人的寬闊的腰,以此來使他的感情能夠平靜下來,這時,在房裡的所有的婦女把胖孩子又抓、又拖、又推地弄出了房間。他剛剛鬆手,男僕進來說小馬車已經駕好了。

「別讓他一個人去!」女人們尖叫著說。「他要殺人的!」

「我同他去,」匹克威克先生說。

「你真是個好傢夥,匹克威克,」主人感激地說,握著他的手。「愛瑪,拿條披巾給匹克威克先生圍住頸子——趕快。照應你們的祖母,女孩子們;她暈過去了。喂,你準備好了嗎?」

匹克威克先生的嘴和下巴已經被匆匆地包進了一條大披巾:他的帽子已經戴上了頭,他的大衣已經披上了肩膀,所以他作了肯定的回答。

他們跑進了小馬車。「放鬆它的韁繩,湯姆。」主人叫道;於是他們沿著狹窄的小路駛去了:在車轍的裡面和外面顛簸著,時而撞在兩邊的樹籬上,像是隨時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他們已經走了多少時候?」華德爾叫,這時他們已經到了「藍獅」門口,時候雖然很早,那裡卻聚了一小群人。

「不出三刻鐘,」這是大家的回答。

「駟馬車!——馬上趕出來!以後再把這小馬車開進車房。」主人沖店主喊道。

「喂,侍者!」店主叫——「把駟馬車趕出來——趕快——你們加勁點!」

馬夫們和侍者們跑去了。人們跑來跑去的時候燈籠一閃一閃;馬蹄在院子里把鋪得不平的地面敲地得得地響;車子轔轔地響著從車房裡拖出來;一片喧聲和忙碌。

「喂!——你這馬車今天夜裡弄得出來嗎?」華德爾著急地叫。

「就到院子里了,先生,」馬夫回答。

車子一出了庫房,馬套就套了上去,車夫們、乘客們也跳了上去。

「注意——站七哩必須在不到半個鐘頭的時候內趕到!」華德爾喊。

「走吧!」

車夫們用鞭子和馬刺,侍者們叫喚,馬夫們喝采,車子開了出去,又快又猛。

「好事兒,」匹克威克先生有了工夫想一下的時候,心裡想「匹克威克社的總主席碰上的好事兒。濕而冷的車子——奇怪的馬——一個鐘頭十五里的速度——在夜裡十二點鐘的時候!」

最初的三四里路,兩位紳士誰都沒有說一句話,陷入個人的沉思之中,顧不得和同伴說話了。但是當他們過了這一關之後,馬也完全跑上了勁、開始用呱呱叫的作風進行它們的工作的時候,匹克威克先生被這快速的運動搞得有點兒興奮了,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

「我們一定抓得住他們,我想,」他說。

「希望如此,」他的同伴回答道。

「今天夜色很好呵,」匹克威克先生抬頭看著亮堂堂的月亮說道。

「所以更壞,」華德爾回答:「因為他們正好利用月光搶在我們頭裡,我們卻不能。再過一個鐘頭月亮就落下去了。」

「在黑暗裡用這樣的速度走下去,那倒不免討厭哪,不是嗎?」匹克威克先生問。

「我想是的,」他的朋友冷冷地答道。

匹克威克先生的暫時的興奮開始減退了一點兒,因為他突然想到自己怎麼不經過大腦就參與到了這遠征的不便和危險中來。騎著先導馬的車夫高聲的叫喚驚動了他。

「唷——唷——唷——唷——唷,」第一個車夫這樣叫。

「唷——唷——唷——唷!」第二個也這樣叫。

「唷——唷——唷——唷!」老華德爾把頭和半個身體都伸在窗子外面,中氣非常足地響應著。

「唷——唷——唷——唷!」匹克威克先生也自覺地擔負起叫喚的責任,雖然他一點兒不知道它的意義或者目的。在全體四個人的「唷——唷」聲中,馬車停住了。

「怎麼回事?」匹克威克先生問。

「這裡有一個卡子,」老華德爾回答。「我們還可以問問逃亡者的消息。」

花了五分鐘,不斷的敲門和叫喚,一個穿著襯衫和褲子的老頭才從通往稅卡的屋子裡走出來,開了門。

「多久之前有一部驛車經過這裡?」華德爾先生問。

「多久嗎?」匹克威克先生忍不住了。

「唉!」

「嘿,我不十分知道。並不是很久,也不是不久——就是這兩者之間,也許吧。」

「到底有沒有驛車經過呀?」老華德爾不耐煩了。

「是有的呀,有部車子經過的。」

「有多久了,我的朋友?」匹克威克先生插嘴說,「有一個鐘頭嗎?」

「啊,我想差不多,」那人幾乎廢話似的又補充了一句回答。

「或者有兩個鐘頭了吧?」騎在後邊一匹馬上的僕人問。可能他也聽的有點兒厭煩了。

「唔,假使是兩個鐘頭我也不希奇的,」老頭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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