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丁未政潮 一、孫毓筠造反被捕,卻意外地受到禮遇

熊希齡回國交差後,楊度開始為中國未來的憲政精心構思藍圖。他詳細地分析了行君憲制度的幾個主要國家的憲政,找出他們各自的長處。比較來看,他認為最適宜中國國情的是日本的憲政,中國的憲政應多採取日本的成法。又設想中國實施憲政應分為三個主要步驟:第一步召開國會,第二步制定憲法,第三步推行憲政。完成這三個步驟大致需要五年的時間。

正在這時,國內傳來驚人的消息:五大臣啟程的那天,車廂里發生爆炸事件,行刺者為安徽桐城籍革命黨人吳樾。吳當場被炸死,載澤、紹英受傷,五大臣打道回府。楊度很擔心考察之事因此而流產,寫信給熊希齡,要他設法促使此事早日成行。兩個多月後,五大臣再次啟行。這次紹英不去了,以順天府丞李盛鐸代替。又因吳樾行刺一事,朝廷急建巡警部,袁世凱推薦徐世昌任該部尚書。於是徐也不去了,改以山東布政使尚其亨代替。楊度這才放了心。

不久《中國新報》正式創刊,楊度的《金鐵主義》在該報上連續刊載,引起很大反響。《中國新報》辦得有聲有色,很快便成為與保皇黨的《新民叢報》、革命黨的《民報》鼎足而三的大報紙。楊度的名氣更大了。到了這年十一、二月間,日本留學生界里又出了一件大事。

十一月二日,日本文部省應清廷的請求,頒布了一份《取締清國留學生規則》,限制留日學生的活動。同時,日本報紙還低毀中國留學生「放縱卑劣」。此事激起了所有留日學生的公憤。全體留日學生團結一心,決定罷學回國。身為總會幹事長的楊度認為全體罷學回國不合適,他一面以幹事長的名義向日本政府遞交抗議書,一面又以個人的名義與日本政府交涉,企圖說服日本政府修改這個規則。

不久,留學生界領導層內部又出現了分歧。宋教仁、胡瑛、秋瑾等人成立了學生聯合會,主張自辦學校。以汪精衛、胡漢民為首的學生維持會主張忍辱負重,繼續求學。

這時,有一個熱血澎湃的青年,見分歧不能彌合,又感於國事多艱,決心以一死來喚醒國人的覺悟,遂毅然於十二月八日在東京大森灣蹈海自殉。此人就是《警世鐘》、《猛回頭》的作者、華興會同盟會的主要發起人之一、《民報》撰述人,三十一歲的湖南新化籍革命家陳天華。

陳天華憤然投海的事在日本在國內引起了巨大的震動,有些留學生埋怨楊度在這個事件中態度不夠堅決,有人甚至揚言要殺掉他。楊庄姐弟得知後很擔心,一再勸說哥哥暫時避避風潮。於是楊度離開東京城,到鄉間住了兩三個月,直到大家的心情都平靜下來後才回到田中寓所。

轉眼到了夏天,五大臣在海外遊盪了七八個月,提著一箱箱裝滿了各式各樣奇器巧具、衣料、皮鞋、首飾、香水,以及自己完全看不懂的洋文原版書報回到了上海。熊希齡再次東渡日本找到楊度。楊度的兩篇文章《中國憲政大綱應吸取東西各國之長》及《實施憲政程序》,早已恭恭正正謄抄完畢。兩篇文章加起來約有五萬多字,博採眾論,規畫精詳,熊希齡看了很滿意。和楊度一起再去見梁啟超,誰知這位梁才子根本還沒動筆。楊度責備他爽約,他笑嘻嘻地說:「不要緊,二位在橫濱寬住十天,我把文章趕出來,決不會比皙子的差。」

熊希齡啼笑皆非,然事已至此,再無別法,只有等他筆下出東西,但眼下如何向五大臣作交待呢?

楊度給熊希齡出了一個主意:「你請載澤領頭向朝廷上個摺子,說東南士民得風氣之先,於立憲多有卓識,宜應趁此機會用十天半月時間召集官紳會議,並深入里巷實地考察,為立憲多做一點實務。上海十里洋場,夠他們花天酒地一些日子了。如果有雅興,還可以到蘇州、杭州一帶走走,半個月時間他們只會嫌少不會嫌多。朝廷也會覺得他們言之有理,定會允准。待到梁卓如的文章一出來,你就趕快乘船送到上海去。」

打開卷宗,孫毓筠的壽州籍貫,立即引起了端方的警覺:孫家鼐也是壽州人,此孫與彼孫是否為一家?他拍了一封電報給孫家鼐,問孫毓筠是否華族?回電很快到了南京,然則答非所問:「此子頑劣異常,請嚴加管束。」

孫毓筠乃安徽壽州人。其先世為山東濟寧州人,因荒年逃難來到壽州城外,見當地有一棵出奇高大的柳樹,認定此地風水好,可發後人,便在此定居下來,將此地取名為大柳樹村。孫姓逃荒者有兩個兒子,他叫長子學做生意,叫次子讀書。心裡盤算著無論是發財還是做官,他家裡都沾得上。

「是要好好想想,什麼時候想通了,就告訴大哥我一聲,大哥一定替你幫忙。」

先議軍機處。坐在主位上的慶王奕劻及大學士瞿鴻機都是軍機大臣,大家都不便開口,冷清的場面使得眾位大員們都很尷尬。實在挨不下去了,左都御史張百熙首先發言打破僵局,說軍機處乃雍正爺由內閣中分設,取其接近內廷,每日入值,承旨辦事較為密速,相承至今尚無流弊,自毋庸改變。張百熙剛一說完,載澤、世續、那桐等人都表示同意,眾人不好再說什麼了。奕劻的兒子載振於是建議,改革官制有許多事要辦,軍機處不如暫不議,先議別的。眾人也只好同意。

再議內務府。內務府大臣世續端坐不語,眾人大眼看小眼,也不說話。大學士那桐說,內務府管的是大內事務,外官不清楚,不好議。於是內務府也不議。理藩院尚書壽耆說,內務府既然不議,太監事也不能議,因為它牽涉到老佛爺和各位太妃、皇后、皇妃,臣子們豈能插嘴,此事宜由老佛爺來定。眾大員一致同意。

工部尚書陸潤庫說,內務、太監既不議,則還有一事不能議。大家問何事。陸潤庫說,八旗牽連到所有的王公貴族,事關重大,弄不好得罪元老勛舊,老佛爺也會頭痛。眾人都說是。於是八旗亦不議。

狀元出身的孫家鼐說,翰林院設於順治元年,二百多年來沿襲不改,向為儲才養望之地,更為大學士出身之所,為天下士人所仰慕,若撤了翰林院,會使士人寒心失意。翰林出身的瞿鴻機、張百熙、徐世昌、陸潤庫等立刻擁護。翰林院遂亦不議。

熊希齡只得照此辦理。十天後梁啟超拿出了《東西方各國憲政之比較》,也有三萬餘字,洋洋洒洒,縱橫自如,是一篇典型的飲冰體論文。熊希齡如獲至寶,連夜乘船回國。

次日會上,袁世凱先發言。他以一種帶兵統帥的威嚴果斷,一掃十天來的懶怠、鬆懈、客套、虛偽之風,開門見山地提出他的中央官制改革的設想,擬設軍機處和十一個部。其中外務部、學部、吏部依舊,巡警部改為民政部,戶部改為度支部,原財政部併入該部,原太常、光祿、鴻肪三寺併入禮部,原兵部改為陸軍部,將練兵處、太僕寺併入該部,刑部改為法部,工部併入商部,改為農工商部,新設郵傳部,專司輪船鐵路電信郵政,理藩院改為理藩部。

端方懷著這種心思,親筆給楊度回了封信:「孫生文理通順,門第清華,當秉高誼,求人於輕。」

關鍵是官員的安排。袁世凱提出每部設尚書一員,侍郎兩員,不分滿漢。眼下這個時候再分滿漢畛域,顯然違背時代潮流,沒有人敢發表反對意見。慈禧不願意將滿人的權利拱手,讓給漢人,她正要借不分畛域之機多安排滿員,遂表示同意。

中央官制定了後,以鐵良為代表的滿人強硬派欲趁此機會削掉漢人的權力,鑒於各省督撫自湘淮軍興起後漢多滿少的現狀,力主削減督撫之權。身為直隸總督的袁世凱竭力反對。爭爭吵吵議不出個結果,最後不了了之。

「那怎麼行!」孫毓筠說,「杜三叔,你現在哪裡供職?」

孫毓筠離開東京後接替其庶務總幹事一職的是宋教仁。黃馬起義失敗後,宋教仁從武漢逃到上海,在去日本的船上結識了楊度。宋教仁長相英俊,談吐倜儻,二人在船上一見如故。於是宋教仁來找楊度,請他幫忙,並指出孫毓筠與孫家鼐的關係。楊度一口答應。

孫毓筠的父親為人慷慨,親友們在銀錢上凡有所求,都肯幫助,這個性格也傳給了兒子。孫毓筠見他說得真切,相信他是父親的朋友,說:「這樣說來,我該叫你杜叔了。」

楊度提筆作書,不談孫毓筠加入同盟會的事,也迴避他此番回國的目的,大談特談孫賣田產辦小學的事,稱讚他是響應朝廷廢科舉辦學堂的號召,是愛國愛民的表現,且本人出身世家,學問優長,乃國家有用的人才。信的末尾說:

湖南官場一片驚駭,對禹之謨恨之入骨。一個月後,禹之謨參與湘鄉學界反對鹽捐浮收的風潮,湖南巡撫下令將禹之謨逮捕入獄。清政府與人民為敵的面目充分暴露了。去年馬福益因再次籌備起義被官府逮捕殺害,早就想為大龍頭報仇的哥老會眾,圖謀藉此人心浮動的時候重舉義旗。所有這些情況,為遠在東京而密切注視湘省動態的黃興、劉揆一等人所掌握。兩人計議後,派劉道一回國聯絡會黨並策劃湖南新軍一起行動。

誰識捐軀士,溫然孝友身。

弟兄同許國,夫婦並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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