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借屍還魂 三、在聖公會牧師的幫助下,黃興機智地逃出險境

秋風一陣比一陣涼爽,起義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臨近了,黃興和華興會的同志們在四面八方緊張地聯絡籌備,又嚴密地監視著長沙各界的動向,疏通各方關節。他們的心在激蕩著,血在奔涌著,一切都為了那個偉大時刻的到來。誰知就在這節骨眼上,卻平地出了大婁子。

已被封為同仇會少佐的馬樹德,這天因比槍法贏了同伴的十塊銀元,心裡一高興,夜裡來到了醴陵縣城一個相好已幾年的婊子艷娥家。

「哎喲,馬老闆,這些日子到哪裡發財去了,一向不見。」艷娥見馬樹德臨門,心裡很高興,因為馬樹德大方。他在她的床上睡一夜,出的錢比別人多一倍還不止,有時高興,除給錢外,還送艷娥一些她輕易見不到的小洋貨,如玻璃把洋傘啦、洋襪子、洋口紅啦,艷娥喜歡得不得了。

「出外混了幾個月,好久不見,心裡想你想得發癢。」馬樹德是條漢子,仗義輕財,為朋友兩肋插刀不含糊,但他有個缺點:貪女色。看見漂亮的女子,他兩腿就軟了。家裡雖有老婆,他仍常年在外尋花問柳。艷娥是醴陵縣城裡最好看的婊子,馬樹德衣袋裡有幾塊銀元,就心裡痒痒地要送給她。這一向為了起義,他四處奔波,的確有好久不找她了。「艷娥,有什麼好東西招待你馬老闆?」

「有哇,老白酒,牛肉乾,豬血丸子,花生米,馬老闆你愛吃的一樣都不少。」艷娥的水蛇腰一扭一扭地,從碗櫃里端出幾個碟子來,擺在桌子上。

「我說我為何走到哪裡都念著你啰,原來你是這樣逗我喜歡。」馬樹德重重地捏了一下艷娥那張白嫩的臉。

「痛死我啦,馬老闆!」艷娥撒嬌似的喊叫,馬樹德就勢把她樓到懷裡。「莫喊痛,馬老闆今天送你一樣好東西。」

馬樹德從口袋裡掏出兩隻玻璃手鐲來。這是他前些天用一塊銀元在九江買來的。那兩個玻璃手鐲,一個裡面有一朵紅芍藥,一個裡面有一朵黃菊花,都鮮艷嬌美,比真的還好看。醴陵縣城裡還沒人戴過這樣漂亮的手鐲。艷娥接過來忙戴起,又自我欣賞了一番,越看越喜歡。

「馬老闆,你待我這樣好,今夜我要好好招待你。」

艷娥給馬樹德斟上酒,遞了過來,馬樹德一口喝盡。艷娥又夾起一塊牛肉乾,親自送到馬樹德的嘴裡。馬樹德嚼牛肉乾的時候,她又忙著給他斟滿酒。就這樣,艷娥一連斟了五杯,馬樹德一連喝了五杯,喝得頭暈暈血沸沸的,嘴巴已沒有遮攔了:「艷娥,你今後不要再接別的客了,就嫁給我做姨太太吧,我就要做官了!」

「真的嗎,馬老闆,你要做么子大官?」艷娥知他醉了說酒話,有意逗他。

「我今後要做副將提督。」馬樹德說著,又搖搖頭,「不,武官低,文官高,我要做臬台,做藩台,說不定也可以做撫台大人。」

「你別做夢了,你憑么子做撫台大人!」艷娥笑了起來。她覺得這個管石灰窯的工頭真是異想天開,癲蛤蟆想吃天鵝肉。

「你不信嗎?」艷娥的輕視大大傷了他的自尊心,他氣得從內衣袋裡掏出一張紙來,用力甩在桌子上。「你看看,這是什麼?」

這正是馬福益給馬樹德的委任狀!艷娥認得幾個字,見那上面寫著:茲任命馬樹德為同仇會少佐。艷娥笑著說:「這少佐是個么子官,這張紙比得了皇上的聖旨嗎?」

說話之間,馬樹德又喝了兩杯酒,頭暈得更厲害了,一句賭氣的話將天機全部泄露出來:「你不信?起義成功了,馬大龍頭就是皇帝。他親口對我說,憑少佐的委任狀就可以換一個副將的官。」

「起義」、「皇帝」,這幾個字把艷娥嚇了一跳,原來馬老闆就是造反的亂黨!艷娥是個賣身的女子,本不管什麼國家大事,只是縣衙門的莫班頭要她注意漂客中有沒有亂黨。

莫班頭是醴陵縣衙門捕快的頭子,也是艷娥的一個老主顧。上個月莫班頭對她說,有一批亂黨要在老佛爺七十萬壽的時候造反作亂,中秋節瀏陽普跡市有歹徒聚會,縣裡去抓時都跑了,要她留心,發現嫖客中有可疑人馬上報告。若抓到亂黨頭子,可賞銀元一千塊。眼下馬老闆不就是亂黨頭子嗎?抓到他就可以得一千塊銀元。有了這筆錢,艷娥就不必再做皮肉生意了,她將到另外一個地方自己去開一月店子,招一個能幹的後生子進門入贅,快快活活舒舒服服地過一個正常女人的生活。儘管馬樹德平素待她也還不錯,是條好漢,有一千塊銀元的誘惑,艷娥也顧不得這多了。

當馬樹德和她鬼混一陣呼呼入睡後,艷娥從他身上搜出那張委任狀,急匆匆地敲開了莫班頭的門。莫班頭大喜過望,立即拿出一百塊銀元先賞她,馬上就要帶人去抓。艷娥怕馬樹德的同黨報復,請求第二天早上讓馬樹德出門後再抓。莫班頭同意了。艷娥帶著那張委任狀又回到家,馬樹德還未醒。她把它仍舊放到馬的口袋裡。

第二天,當馬樹德離開艷娥的家門不到二里路,就被預先埋伏著的莫班頭等人抓住,當場從他身上搜出委任狀。馬樹德還不知是婊子告的密,只得自認晦氣。

莫班頭將馬樹德帶到醴陵縣衙門大堂,縣令當即審問。馬樹德熬不過酷刑拷打,只得招了。這醴陵縣令無意之中破獲了這樣一起大案,真是又驚又喜,忙火速密報省城撫台衙門,邀功請賞。

署理湖南巡撫陸元鼎接到醴陵縣的急報後,立即命令巡防營統領趙春廷派人逮捕黃興、劉揆一等人。午後,當公文送到趙家時,趙春廷正與友人龍璋在閑談。

龍璋字硯仙,是長沙城裡的著名紳士。他二十三歲中舉,歷任江蘇沭陽、如皋、上元、泰興、江寧等縣知縣,積下了殷實的家業。致仕回湖南後,在長沙辦實業和教育,與人一起創辦了明德學堂、輪船公司。龍璋思想開明,同情革命黨。趙春廷並不知道龍璋的政治傾向,公文來的時候,隨手遞給了他。龍璋一看,心裡暗暗吃驚。他悄悄地叫僕人持他的名刺去六堆子黃興家,叫黃興赴西園龍宅,有要事相商。龍璋打發僕人走後,又有意和趙春廷東拉西扯,拖延時間。

巡防營統領很著急,礙不過名紳士的面子,只好勉強奉陪。閑扯了半個小時後,趙春廷起身說:「硯老,在下公務在身,不能陪了,改日再到府上致歉。」

龍璋想想這麼久了,黃興應該離家了,便笑著告辭,打轎回西園。

這一天恰好是黃興三十周歲的生日,上午親戚朋友前來賀喜,家裡擺了五桌酒。吃過午飯後,當大家都各自回家去了時,住在鄉下的三個姐姐結伴進了城,專來給黃興賀生。黃興在家裡兄弟姐妹中排行最小,從小就受到姐姐們的疼愛,黃興對姐姐們也很尊敬。好久沒有見到她們了,現在三個姐姐同來賀生,黃興又感激又歡喜,興緻勃勃地聊著家常。正在這時,龍家的僕人持著主人的名刺進來了。

「黃先生,我家老爺請你馬上去西園,有要事相商。」

「好,你先回去,我過會兒就來。」黃興邊說邊站起對姐姐們說,「我要給你們下寒菌面吃。」

大姐說:「你有事你去吧,面我們自己下。」

「不忙,你們難得進城一次,理應我親自下。」

黃興說著進了廚房,燒起水來,又忙著洗菌子,切蔥花。

龍璋剛進家門,就問僕人:「黃先生來了嗎?」

「沒有,他說過一會就來。」僕人答。

龍璋急道:「什麼時候了,還等一會,你快去催他,不管什麼事都要放下,趕快到我家來。」

僕人剛轉身出門,龍璋又說:「抬我的轎子去接。」

龍家的僕人再次來到黃興家時,黃興正端著熱氣騰騰的麵條出了廚房。他對來人說:「好,我吃了面就去。」

黃興的繼母易氏做過長沙女子學校的學監,為人機警有見識,見此情景,對黃興說:「龍家兩次來人,一定有要事,你先去,面回來吃。」

黃興覺得繼母的話有道理,便放下碗出了門。剛邁出門檻,就遇見四個持槍的巡防營士兵,其中一個問:「你就是黃興嗎?」

黃興見這陣勢,知道是來抓他的,且士兵顯然不認識他,便說:「我不是黃興,我也是來找他的,他家裡人說他到明德學堂上課去了,我正要去明德找他。」

邊說邊從從容容地鑽進轎子。四個營兵跟在轎子後面,保鏢似的一齊向明德學堂走去。到了明德學堂門口,黃興從轎子里走出來,對士兵說:「你們在這裡稍等下,我進去叫黃興出來。」又轉臉對龍家的僕人說:「你們先回去。」

黃興不慌不忙地走進明德學堂,然後從學堂的後門悄悄地出去,急急穿過巷子,進了龍璋的家——西園大門。

四個營兵在明德門外等了一兩個小時,仍不見黃興出來,便去問門房。門房告訴他們,先前從轎子里出來的正是黃先生。營兵們這才知道上了當,大為懊惱。明德的校董們都是有頭臉的紳士,營兵沒有命令不敢進去搜查,只得怏怏回去復命。

黃興一進龍宅,便對龍璋的大公子說:「我因為反對朝廷而遭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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