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乖乖上床,身後是熟悉的胸膛和溫度。良辰閉上眼睛,身體被凌亦風從後面圈住。

「早上十點,我們這樣子,會不會很奇怪?」她問。

「不會。」凌亦風說,「和你在一起,怎麼樣都不會奇怪。」

她心中一動,轉身去看他,幾乎目不轉睛。

凌亦風好像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笑起來:「你幹嗎?」

他笑著的時候,眼角有細細的魚尾紋,良辰湊過去,就順著這紋路輕輕吻上去。

凌亦風不動,任由她的吻輕輕淺淺落在臉上。

放晴後的暖春,有溫和的陽光灑下來,透過未拉窗帘的玻璃,可以望見碧藍如洗的天空。

下午,LC數位中高層員工突然造訪,令良辰頗感意外。當然,當他們見到開門的人是她時,也不由得同時一怔,因為這其中有好幾位,都是平時兩家公司合作時打過交道的。

良辰不多言語,讓開一條道,接下來,一行人便魚貫進入一樓的書房,顯然是接了凌亦風的指示,前來安排日後的工作。

這一談,便是兩三個小時,良辰坐在客廳里看電視,不時瞟一眼窗外逐漸西移的暖陽,有些心不在焉。等到書房房門被打開,她連忙站起來,這才發覺一條腿早被壓得麻木。

一行人拎著包和電腦走出來,在經過她身邊時,似乎不約而同般,目光紛紛飄了過來,隱約帶著特殊的意味。

送了客,她去找凌亦風,只見他正站在窗邊,肩膀抵在玻璃上,身形頎長,姿態沉靜,陽光照在他若有所思的臉上,為俊美的輪廓籠罩上極淡的光芒。

見她進來,他回過頭,卻不禁微一皺眉,問:「腿怎麼了?」

其實那種酸麻感已經快要完全消失,可良辰還是抬起一邊的眉毛說:「誰讓你們讓我一個人等那麼久?坐得時間長了,腿都壓麻了!」語氣中帶著點嬌嗔。

凌亦風立刻直起身迎上去,扶住她的手臂,微笑道:「不好意思,這兩天已經落下很多公事,而且,我這次離開,要交代的事情太多。」

現在是敏感時期,良辰聽他這樣說,只是突然覺得不祥。她揚起笑臉,伸出手指點點他的胸口:「工作狂!我看,在你眼裡LC倒比什麼都重要。」

他也不反駁,牽她在沙發里坐下,想了想之後,語氣像是有些鄭重:「它是我的心血。」

良辰「嗯」了一聲,只聽他又緩緩地說:「如果你不想讓我當工作狂,不如,來幫我吧。」

語出突然,她一愣:「啊?」轉頭便看見他唇邊的笑容,那雙漆黑如墨的眼裡也是淡淡的笑意,似乎帶著幾分試探和徵詢。

凌亦風伸手將她一攬,狀似漫不經心地說:「來公司做事,連位置都是現成的。」

「可是,你們公司的事,我一竅不通。」

他看她一眼,語氣是洞悉一切的瞭然:「你們老闆不是早就打算從我這裡偷師嗎?大家合作這麼久,你也該學到一些東西了吧?況且,就算現在不懂,我也可以讓人教你,剛才出去的那幾個,人人都能做你的老師。」稍稍一停,才又低聲說,「等從美國回來,你就去公司報到,好嗎?」

雖然他的語調平淡,但良辰仍舊嗅到一絲異樣。

這樣耐心地說服和勸誘,使她不期然想起不久前的某一天,他似乎也曾建議過,讓她去LC做事,可是那時,她沒有當真,隨口談了兩句便作罷。然而現在……

她盯著凌亦風的臉,不由得沉默下來。

原來,他早就知道她家老闆的打算,而且似乎早已預料到她會加入到合作計畫中來。還有剛才,他的語氣,他的用詞,那些LC高層有意無意的目光……

她忽然退後了一些,直視他的眼睛:「你從多久以前就開始計畫了?」

凌亦風微微疑惑地揚眉。

她沉著聲:「你同意與我們公司合作,只是為了給我學習的機會嗎?你說,如果我不懂,可以讓別人來教我,可是,為什麼要是別人?他們不過是你手下的員工,如果我要學,真正最好的老師,難道不應該是你自己?」她的聲音漸低漸緩,「為什麼你不說,等我們從美國回來,由你親自帶我入門?」

短促上揚的尾音結束了一長串的疑問,她再度靜下來,只是慢慢從他的手掌中掙離,站起身。

居高臨下,她無法與他對視,只因為他的目光並未跟隨她,反而微微垂下了眼睫。

他這樣花費心機想要引她進入LC,她卻只覺得渾身泛起一陣寒意。

根本不是為了幫他。

以他的能力、以LC完備的人員結構和力量,根本不缺一個半路出家的幫手。

她咬了咬牙,音調抑制不住地揚起,帶著凄惶:「亦風,你到底想要幹什麼?為我安排一條後路,讓我從此衣食無憂?還是希望有人承續你的一番心血,讓LC更加有聲有色?」她搖頭,眼神漠然,語調卻是前所未有的尖厲,「如果是前一種,我不需要。沒有你或者父母的金錢支持,我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可如果是後者,我做不來,也不會輪到由我去做!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喘了口氣,胸腔上方似乎仍有無形的壓力,她別開臉,頓了頓,最終還是默默走出房去。

或許,還有許多她不知道的事,或許,凌亦風連遺囑都已經立好。

明明知道他沒錯,一切都只為有備無患,可是,那些她都不願去想,不願去聽。

然而,縱使刻意壓抑了這麼久,終於,還是在凌亦風的面前失控,距離手術開始四十八小時不到。也正是在這一刻,她才突然發現,自己竟然也可以自欺欺人到這一步。

吃晚飯的時候,良辰突然說:「對不起。」

凌亦風抬眼看她,她卻低頭看著碗里的菜,說:「下午的事,是我反應過度了。」

是真的沒道理吧,在這種時候,不管心裡多害怕,都不應該對著他發脾氣。

凌亦風卻只是淡淡地說:「傻。」然後伸手過去摸了摸她光滑的下巴,好像在嘆氣。她不禁抬頭,正對上他幽暗的眼眸,只聽見他徐徐地說:「我記得,和稅務局吃飯那天,你在酒店裡和我說一個女人在社會上闖蕩有多麼辛苦。其實,我又何嘗不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也正因為如此,我才希望你能夠脫離那個地方,甚至永遠遠離聽人擺布的境地。你到LC來,這裡就是你的後盾,會有很多人忠心地幫你,再不會有人強迫你去做什麼,相反,到時候人家可能要調過頭來有求於你。我知道,也許你不屑於這樣,可是,這就是現實,不想被欺負,就只能讓自己變得更強大。」他停了停,微微笑起來,「當然,如果有我在,你就算永遠都不變強那都無所謂,可是,不論做什麼事總該留條後路,這和我對手術的結果有沒有信心,其實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他的手覆上她的手,沉默了一會兒,才又說:「但是良辰,我還是那句話,願賭服輸。我沒別的要求,只希望你答應我,你會輸得起。」

他的手微微緊了緊,良辰的心也就跟著這麼輕輕收縮,痛楚溢出來,她垂下眼帘。

這種話,是他第二次說出口。第一次時,她聽見了,卻在裝睡,如今,無法裝聾作啞,只好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她會害怕,卻也不再想讓他擔心。

見她似乎終於應承,凌亦風也緩緩鬆了口氣,放開她微涼的手。

晚上,蜜月中的朱寶琳將婚禮照片傳了過來。對於凌亦風的事,她毫不知情,一心只想把快樂傳遞給最好的朋友。

良辰趴在手提電腦前收郵件,解了壓縮包,婚禮當天的精彩與甜蜜便一一呈現在眼前。

她一張一張地看,點開,再放大,那天現場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是快樂無比的。然後,她看見自己的身影,和新郎新娘、和同學朋友,湊成一堆笑作一團。再然後,她有些意外,看見自己與凌亦風在草地上的合影。

其實,也不能算是合影,只不過是兩人正在爭吵冷戰時,攝像師無意捕捉到的鏡頭。

她不禁失笑,將照片擴大至整個屏幕,凌亦風恰好走過來,隨口問:「在看什麼?」

她稍一側身,讓他與自己同坐在寬大的靠椅里:「喏!你欺負我的證據。」

那天,她出乎意料的固執,想要得到他的承諾,只是沒想到,那時候隱約不祥的預感,竟然成了真。

凌亦風定睛看了看,只是沉默地淡笑。

她突然說:「我們好像很少合照吧,怎麼印象中一張都找不出來?」

凌亦風想了想:「大學時候有的,可能是你把它們丟掉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她頓時一噎,尷尬地語塞。說起來,在當年分手之後,確實有一些舊照片被她狠狠心丟進了垃圾桶。

她輕咳一聲,轉過頭,指了指屏幕:「不如,我們去把這張洗出來吧。」

凌亦風卻搖頭,拉過她的手,說:「這張不好。」說著就要去點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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