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正被歡樂笑容包圍著的朱寶琳不清楚情況,只是問:「咦,凌亦風怎麼不過來?你們倆在那邊竊竊私語那麼久,都聊了什麼?」一邊說一邊若有所指地看著良辰手中的捧花,笑得明艷嬌媚。

良辰隨手將花擱在一旁,拿起托盤裡結著絲帶的刀,遞過去:「快切吧。元祖蛋糕我的最愛,等很久了。」

「饞鬼。」

眾人慢慢聚攏來,新郎新娘共同握住銀刀筆直划下,雪白的奶油分成兩路,同時被隔斷的,還有表面那令人憧憬的愛情誓言。

良辰站在一旁隨意一瞥,越過幾人的肩頭便看見凌亦風走過來,拿著手機,一邊講著電話。

她不說話,開始幫忙分蛋糕,凌亦風在她身側站定,收了線,卻對著朱寶琳說:「抱歉,我臨時有點急事,要先離開。」而後與新郎官握了握手,「新婚愉快!」

朱寶琳抬了抬眉:「這麼早就開溜啊!」說歸說,還是怕耽誤他的事,於是手肘頂了頂沉默的良辰,「你可不許走!要陪我哦。」

良辰終於抬眼看了看凌亦風。

兩人的表情都平靜自若,旁人全然不覺其中的微妙氣氛。可是良辰清楚得很,她現在算是被他拋下了,事前沒有一點徵兆的,突然就說要離開,而且,似乎也根本沒有讓她一同走的意思。

可是,儘管如此,她還是說:「我留下來,你忙你的去。」

凌亦風的目光閃了閃,不是聽不出其中細微的諷刺意味。他看著低眉斂目的她,說:「那你待會兒自己回家。」

良辰漫不經心地「嗯」了聲,轉過頭便去做別的事。

沒人看出不對勁,一切如常。良辰懷著心事,跟著一群人玩玩鬧鬧直到太陽落山,偶爾也會心不在焉,可是旁人都沒有在意。

只因為今日太喜慶,似乎根本不應該有煩惱。

計程車穩穩停下,高大的男子一腳跨出來,髮絲上閃耀著金褐色光澤,令陽光也為之失色。

「你來這個地方幹什麼?」James環顧四周後,盯住斜倚在黑色車門邊的凌亦風,有些氣急敗壞。

後者卻不理他,面容冷峻,轉身坐進副駕座。

James迅疾跟進來,拾起前一秒鐘被丟棄在座位上的鑰匙,邊發動車子邊說:「現在這種情況,你還敢開著車亂跑?」同時極不贊同地搖了搖頭,「不要命了是不是?」

凌亦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手肘支在窗旁,明媚的光線下,臉色終於顯出一絲蒼白。

「放心,我還沒蠢到那個地步。」他說,聲音微低,「否則,怎麼會找你來當司機?」

停車場離婚禮地點有一定距離,隔了好幾個轉彎,那邊的歡聲笑語統統早已聽不見也看不見。在這裡,不必擔心良辰的反應,整個人終於能夠鬆懈下來。

車子啟動得很穩,緩緩向前滑行。凌亦風微微皺著眉,找水,而後從上衣口袋中掏出藥瓶,還沒來得及旋開蓋子,便被旁邊的人一把搶了過去。

James單手掌握方向盤,另一手拿著拇指高的白色小藥瓶,晃了晃,稀少的幾粒藥片撞擊瓶身,發出空蕩蕩的響聲。

他神色一凜:「這是兩周前我開給你的葯?」見凌亦風兀自閉上眼睛不說話,他不禁更加惱怒,「我早警告過你,這種止痛片還是少吃為好!你究竟還要耗掉多少時間?以後各種癥狀都會發作得更加頻繁,並且也會越來越難控制!如果你還是一意孤行,吃完這些,別指望我會給你更多!」

James向來好脾氣,紳士般的優雅如影隨形,可如今也忍不住在車內大發雷霆,只感覺身邊這個男人已經不可救藥!

可是,縱然他的怒氣已經滔天,衝出來之後卻如同泥牛入海,半點回應都得不到。

他咬牙切齒地轉過頭,藥瓶還握在手中,凌亦風卻伸手調低了椅背,修長的手指支在額際,眉目間有隱忍的痛楚,偏偏又不再伸手向他要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由於天氣難得的晴好,車子駛過江畔,只見江水一片碧綠,泛著星點金光。

任由身邊的人氣急敗壞,凌亦風緩緩睜開眼睛,幽遠的目光穿過明亮的車窗,靜靜沉思。

James不解氣,仍在罵:「……居然還敢說自己不蠢!為了一個蘇良辰,恐怕你已經昏了頭了。可是,上次見了一面還一起吃飯,我看她也不過如此……」

凌亦風倏然回神:「你見過她?」墨黑的瞳孔陡然收縮,可是須臾後又恢複平靜。

隱約的頭疼再度襲來,他的語調卻淡淡的:「你什麼都沒和她說,對吧。」否則,也絕對不會是今天這副情形。

「嗯。」James應著,卻真有點後悔了,當初沒背地裡將刻意隱瞞的秘密抖出去,完全是出於他對好友的尊重,可是,如今的凌亦風,簡直就是在飲鴆止渴。

凌亦風略鬆了口氣,重新靠回傾斜的椅背中。

良辰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她向他要求一個天長地久。

這是一個最普通的願望,卻也猶如當頭棒喝,將他狠狠地敲醒。

之前的那些日子,他究竟在做些什麼?

半個小時前,站在和風中,面對良辰似乎異常執著的眼神,他初次嘗到了最無能為力的滋味。

正如那時所言,前方是一條晦暗不明的路,眼前是他最愛的女人,他差一點就要拖著她,一道走下去,而忘記了去問,這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

一夥年輕人湊在一起,洞房鬧到很晚,良辰回到家時,已經筋疲力盡。

凌亦風像是算準了一樣,電話打來得正是時候,良辰靠在床頭,聽見他問:「到家了沒有?」

她淡淡地「嗯」了聲,才說:「有點累。」

下午發生的事使得今天晚上的兩人壓根沒有什麼話題可說,於是沉默片刻後各自掛了電話,在這一點上倒真的是默契十足。

過去在學校里時他們不是沒吵過架,或許是性格使然,無論是大的爭執或是小的口角,最終一律都以冷戰收常而如今,隔了五六年,竟然一點進步都沒有。

依然是冷戰。

雖然,這一次並沒有發展到吵架那麼嚴重,可事實就是,接下來的兩天,凌亦風與良辰都沒有再碰過面,甚至連電話都通得極少。

這兩日,良辰工作空下來或者回到家裡,有時候也想主動給他電話,可手機舉到耳邊,卻又找不出話題,只得作罷,頗有些悻悻然。睡覺的時候轉過頭,就瞥見那隻特意為凌亦風買的新枕頭,孤零零地躺在那裡。這時,良辰不免想,到底他們為什麼會這樣?之前明明一切都是那麼的好,彷彿只在一夕之間,又或許是在更短的時間裡,美好的泡沫便猝不及防地破了,露出令人無奈又無力的現實面孔。

究竟,是誰伸手戳破了那層美麗的外衣?

她又突然有些後悔,也許,那天不該追問的。怪只怪,當天的朱寶琳太幸福,令一向都對婚姻和穩定並無太大急迫渴求的她,竟也開始嚮往地久天長的誓言。

這種不尷不尬的局面,終於在第三天晚上結束了,結束它的人,是凌昱。

接到凌昱電話的時候,良辰剛剛關上電腦打算睡覺,只聽見他問:「良辰姐,你現在有沒有空?」

良辰想起上次也是深夜接到他電話,同樣火急火燎,於是輕輕一笑:「難道錢沒帶夠,又要我去幫忙買單?」

那邊嘿嘿地笑了:「今晚還真的喝了不少酒。錢是帶足了,可是某人醉了,我搞不定。」

沒等良辰說話,凌昱接著道:「我堂哥住的地方,你認識的吧?行行好,過來幫幫我。」

良辰微微一愣,在此之前根本不會想到喝醉酒的人就是凌亦風。

酒桌上的他,她是親眼見識過的,而且還不止一次。哪回不是談笑風生泰然自若?曾經一度她甚至懷疑,那些酒對於他來說,與水沒什麼兩樣。

可是,凌昱竟然說他喝醉了?!

「嗯……」她沉吟了一下,有些遲疑,「你讓他上床睡覺不就好了?我能幫什麼忙?」

凌昱是鬼機靈,雖然不確定他們目前的關係,但至少對於這二人的交往是樂見其成的,如今有了機會,哪肯放過她?因此語氣嚴肅地說:「我真沒辦法!他醉得一塌糊塗,而且吐得厲害,可是我早就和人約好去看午夜場的電影。良辰姐你不知道,我現在交往的這個女朋友很兇悍的,前兩次已經惹她生氣了,如果今天再放她鴿子,我怕……」

就這麼喋喋不休地講下去,良辰被他鬧得有些頭疼,翻了個白眼:「將來也是個妻管嚴。」

「我愛她埃」凌昱說出這樣的宣言就像喝水那麼簡單平淡,卻又理直氣壯。

良辰嘆了口氣,問:「那麼,他現在呢?睡了沒有?」

「當然沒有,正說胡話呢。」凌昱的聲音急迫起來,「我先去打掃被他弄髒的地板,良辰姐,你快來啊,等你!」說完,乾脆利落地收線。

換衣服出門的時候,良辰不禁想起上次自家樓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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