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我和島崎先離開「班比」,直接朝島崎家走去。

要打電話給在傳單上留言給我們的安西杏子,必須找一個安靜的地點,而且不會被別人打擾。我們認為白天開店、家裡電話沒人用的島崎家最適合。

另一點就是,我和島崎——尤其是我——需要時間讓頭腦冷靜下來。從白河庭園到島崎理髮店走路大約三十分鐘,這段時間我們默默地走著,我的手裡拿著那張問題的傳單。

電話交友傳單上印著工藤同學露出笑容的照片,這並沒有讓我內心受到傷害。因為,這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就算這樣,我還是無法不受到震撼。工藤同學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或是正在發生什麼事?而我,能不能為她出一點力呢?

「你冷靜一點。」

走到看得見島崎理髮店招牌的地方,島崎對我說。

「別看我媽那樣,她可是很敏感的。你跟她打招呼時要是樣子有一點怪,她就會問你發生了什麼事。」

「我知道。你不用擔心啦!」

所幸,島崎理髮店忙得不可開交,島崎伯母只有在幫客人臉上敷熱毛巾時跟我說了聲「哎呀,你好」而已。我們穿過店旁邊的門,爬上通往住家的階梯。島崎家的客廳里有一個老舊的藤沙發,據說是島崎的奶奶那一代就開始用的。坐在那個沙發上,右邊一伸手就是電話。島崎在沙發上坐下,我則坐在他對面一把也是很老舊的扶手椅上,兩人不約而同地做了深呼吸。

島崎拿起聽筒。我按下電話的免持聽筒,以便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

鈴響了兩聲,對方就接了。

「我嚇了一跳呢,真的。」

這個叫安西杏子的人,口齒清晰且平易近人,聲音有一點沙啞。年紀大概是三十五歲左右吧。

「我們也嚇了一跳。」島崎回答,「因為我們沒想到,竟然是以這種形式得到回應。」

「一定的吧。」安西小姐以含笑的聲音回答,「對不起喔,留那種傳單。有沒有讓你們很丟臉?那家店的老闆也很不客氣地盯著我看呢。」

的確,「班比」的老闆視線一直在我們和傳單之間來回。

「不過,我給那張傳單是有特別的意義的哦。」安西小姐繼續說,「你們要找的那個『恩人』。就跟那張傳單有關。」

恩人——想到這個,我看了看島崎。沒錯,安西小姐相信了我們編的故事,以為我們是要找當我們被不良少年找碴時,拔刀相助的好心大叔。

我提醒他似的看著島崎,他默默地朝我點頭。

「其實,我開的公司是做傳單的——先說清楚,不止是電話交友中心的傳單哦——包括製作、派發、郵寄在內,名稱叫作安西資訊服務公司。」

地址位在內神田。

「那張傳單上的電話交友中心啊,不是叫作『天堂』嗎?」

一點也沒錯,店名就叫「天堂」。我的眼光落在傳單上,再次看到工藤同學的笑容。

「『天堂』是我們的客戶之一,他們的員工也經常在我們公司出入。他們對傳單的要求很多,像是傳單的排版什麼的,都會一一指示。」

只不過做出來的東西,實在看不出他們做過這種努力。

「不過這不重要,倒是你們關心的那個大叔,他也來過我們這裡。」

「是請你們印東西嗎?」

對於島崎的問題,安西小姐立刻做了回應。

「不不不,完全相反。他是來拜託我們,能不能不要發這份傳單。當然,不是空口拜託。」

島崎扶扶眼鏡,調整好坐姿。

「你是說……他要私下把那些傳單買下來,是這側意思嗎?」

「對對對。他希望表面上裝作傳單已經發出去,瞞著『天堂』把傳單丟掉。他說他會出『天堂』費用的兩倍,請我幫忙。」

我正想開口,島崎伸手制止了我。安西小姐的聲音繼續下去。

「遇到這種情形,你會怎麼想?」

「我會覺得,這個人可能是照片被刊在上面的女孩子的親人……」

「對吧,會這麼想吧?我也是一下子就想到這個可能性。我想,上面的女孩會不會是他女兒啊。可是,我跟他說,很抱歉,我們沒辦法答應。『天堂』是很羅嗦的客戶,要是傳單沒發出去的事被他們發現,我們會有麻煩的。」

「『天堂』對這個也檢查得很嚴嗎?」

「不知道。老實說,也許他們不會在意發傳單這種小事,可是他們背後有黑社會撐腰……,我們公司為了生意自然不在乎那個,但他們的確是很麻煩的客戶,因此我才不敢答應那位大叔。」

島崎緩緩點頭。

「那,這位大叔就放棄回家去了嗎?」

「他有稍微爭取了一下啦,我才會把他的臉記得那麼清楚。」

安西小姐嘆了好大一口氣,可能是為了讓我們聽到,才故意這麼嘆氣的。

「我也是不得已呀。我想,他一定是有個不聽話的女兒吧。可是,這種事總不能當著人家的面問。所以我旁敲側擊了一下——旁敲側擊,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嗯,知道。」

「真聰明。」安西小姐笑了笑,「我問他,你怎麼知道這張傳單是我們公司印的呢?」

「他怎麼說?」

安西小姐把音量壓低了一點。「他說,他認識的女孩子被騙,照片被刊在上面。是那個女孩子告訴他的。」

我凝視著傳單中露出笑容的工藤同學的眼睛,她對我報以微笑。

這張傳單上,刊了三個女孩的大頭照。最右邊的是工藤同學,雖然不知道照片是什麼時候、在哪裡拍的,不過髮型和她現在不太一樣,比現在短。脖子明明拍得很清楚,卻看不到衣服的領子。

她穿著什麼衣服呢?

背景也很模糊。印成黑白的粗糙照片,讓人不禁心情焦躁。

右邊數來的第二個女孩子,感覺年紀比工藤同學大一點,留著直直的長髮,系著寬寬的髮帶。

脖子的地方可以看到一點點白色領子。整體給人一種好人家千金的感覺。

第三個女孩子笑得很開心。她是個短髮、顯得很活潑的可愛女孩,年紀大概跟工藤同學差不多。不過,耳垂上有個類似耳環的東西。

三個女孩,三種笑容。

如果安西小姐的話是真的,白河庭園的中年男子便認識這三人中的某人,還為了她「受騙」照片被刊在這裡傷心。

不對,我在心裡更正。

是三人中的兩人,工藤同學跟他無關。因為她在白河庭園遇到那個男子時,不是清楚表示她「不認識」那個人了嗎?

工藤同學不認識的人,不可能會為了她這麼做。那個男人應該是其他兩人——不是千金小姐就是戴耳環的——的朋友或是親人吧。

我再一次凝視那三張臉,越看越覺得她們明朗、真誠的笑容,像在為安西小姐說的話背書。

不,正確說來,是為了安西小姐從那個中年男子那裡聽來的話。

受騙,照片被刊在傳單上…

對,沒錯。這三個女孩子,跟「天堂」半點關係都沒有。

島崎搶先我的心一步,問安西小姐:「那位大叔是說『受騙被刊在上面』,不說『擅自』或『未經同意』嗎?」

安西小姐唔了一聲。「不知道耶。我想他應該是說『受騙被刊在上面』,不過,這種說法,也把你剛才說的那些意思包含在裡面了吧?」

「說的也是。」

「說到這個,那些照片並不是為了傳單特地拍的,而很像學生證上的大頭照吧?也很像是從照片上切下來的。因為只有臉部的特寫,不管什麼照片都可以拿來用。」

安西小姐很仔細地為我們說明,她大概也了解我們剛才說那些話的用意了。她頓了一下,以辯解的口吻說:

「做傳單時,我們只是把對方提供的材料拿來使用,不會想那麼多。」

島崎沒有附和安西小姐的辯護。先不管他表情如何,他還是用一樣開朗的聲音繼續說:

「真令人嚇一跳。既然這樣,那位大叔就沒有留下姓名吧?」

「是啊,很遺憾。我也沒有追問。」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你說大叔來的那天嗎?」

「是的。是最近的事嗎?」

令人訝異地,安西小姐這麼回答:「不是有個女孩子在白河庭園被殺了嗎?就在那件命案之後大概兩、三天。他不是客人,所以我沒有做紀錄,不過我們公司那時正被那件命案弄得雞飛狗跳,我想應該不會錯。」

我和島崎對看。我是因為聽到亞紀子的命案,才反射性地這麼做,但島崎看我的眼神是有意義的。

他這麼問:「哦?那麼,安西小姐認識那個遇害的女生羅?」

「嗯,認識啊。」

聽到安西小姐回答,我眼睛差點沒掉出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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