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騎士歌唱 第八節

當天晚上,我成了全日本最吵鬧的狗。

我在小系收起雅史素描的柜子前,狂吠不停。知道真相的只有我,我打算堅持到喉嚨啞掉為止。

「阿正怪怪的。」

先注意到的是小系,可惜她的方向完全錯了。

「是快要地震了嗎?」

不是啦,小系。雖然我的確曾在地震來臨前叫個不停。

「會不會是想出門?」小加代也搞不清楚狀況。

她眉頭緊蹙,神色憔悴。她一直在苦惱,思索除了敏彥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人有殺害社長的動機?

為了錢嗎?社長死後,誰能獲利?女人嗎?私怨嗎?敏彥和這些事又有什麼關聯?從剛才起,小加代就不斷這麼喃喃自問,抱頭苦思。

我知道線索,小加代!

「姐,你還好吧?要不要我沖杯咖啡給你?」小系問道。

小加代瞪著資料,輕輕揚起一隻手。

「好。我泡一杯濃到胃穿孔的咖啡給你。」

小系說完走到廚房。我只能繼續哀叫著。

「可是啊,姐,宇野先生確實是最後一個回到辦公室的吧?那樣的話,真兇在哪裡,躲起來了嗎?」

小加代有失淑女風範地猛搔著頭,深深嘆了一口氣。

「躲起來了吧。那棟大樓很不安全,簡直就像犯罪的溫床。」

「兇手為什麼不等到社長落單的時候呢?」

「問題就在這裡啊。謝謝。」小加代接過咖啡杯。「真兇的本意是想同時解決相澤社長跟敏彥先生嗎?抑或只是為了誤導警方辦案方向,才利用了敏彥先生?」

「真是太過分了!」小系鼓起腮幫子。

我下定決心,立起後腳,開始抓扒櫃門。儘管想避免毀損傢具,但我已經別無選擇了。

「喂,阿正!都幾歲了!不要學小貓淘氣好不好!」

小系扔下杯子,飛奔過來。我立刻用鼻子發出嗚嗚聲,繼續吠叫,繞著小系打轉。

「好奇怪呢……」她總算把視線移向柜子。「柜子里有什麼東西嗎?」

小系拍打我的脖子,思忖起來。快點想起來呀!

「是跟案件有關係的東西嗎?」

大有關係!我又吠了一聲。小系的眼睛亮了起來。

「會不會是那張不健康的素描?」

她一拿出素描,我便發出一聲長嘯。小加代驚訝不已。

「討厭啦,你到底是怎——」

說到一半,小加代赫然回神。對、對!就是這個!

「系子。」

「什麼?」

「我問你,畫家會依賴毒品嗎?」

小系皺起鼻子:「要是我說是,那可是宣讓人瞧不起的。才沒那回事。」

可是,秋末雅史就是。

「不過,或許也有那種人,他們不幸地以為可以藉由麻藥得到靈感。」

小加代瞪著手裡的素描,像是答案就畫在上頭似的。她的姿勢愈來愈僵硬。

「要是——要是秋末雅史也吸毒——」

聽到小加代的低語,小系睜大那雙水汪汪的眼睛:

「你是說,對方可能為了不讓這件事曝光而殺人?你說被殺害的社長是個很嚴厲的人對吧?就算是自己的老部屬秋末先生的兒子——不,正因為雙方是老友,更不可能視而不見吧?他可能要秋末先生把兒子送進監獄,但是溺愛兒子的秋末先生不可能這麼做——」

小加代放下拿著素描的手,搖了搖頭:

「不可能。因為雅史是不可能被送進監獄的。」

「咦?可是持有毒品不是違法的嗎?」

「是這樣沒錯,但是初犯不會馬上就被送進監獄,一定會先判處緩刑。儘管被處以保護管束,但實際上仍是自由之身。為了這種事殺人,實在太冒險——」

說到一半,小加代眨了眨眼睛。

「我真傻——說不定不是初犯。」

「你說誰?秋末雅史?」

「是啊。」

小加代放下素描,走近書架,拿出一本最新版的《刑事案件判例》。她翻找著目標,就這麼讀起來。然後她用手指夾著其中一頁,轉頭對小系說:

「如果是初犯,會判緩刑,倘若緩刑期間再犯,就會被判處徒刑,初犯的緩刑判決當然也會被撤銷,沒關個一兩年是出不來的。」

「就是這個!」小系清脆地彈了一下手指。「可是,要怎麼調查雅史有沒有前科?」

隔天,小加代再次拜訪了相澤夫人。這次她打算表明身分,說明來意,請求夫人的協助。

「社長夫人一定知道。只能孤注一擲,碰碰運氣了。」

「姐,加油唷!」

小加代花了一個小時以上,才回到在外頭待命的我身邊。看到回來的小加代腳步像大力士參孫般強而有力,我就知道她有了收穫。

小加代的想法如下。

「以下完全是我的推測,我想雅史該不會又開始吸毒了?秋末先生髮現了這件事,偷偷帶他到戶山心理診所進行治療,卻在那裡碰見前往探視明美的敏彥先生——」

根據相澤夫人的話,約莫一年前,雅史確實曾經因吸毒遭到逮捕,被判處徒刑,獲得緩刑處分。當時就是相澤社長介紹律師給秋末先生為兒子進行辯護。

當時秋末雅史為了治療,半年之內定期到戶山心理診所就診。

「夫人轉述,相澤社長當時說服秋末先生:『如果不去像樣的醫院治療,本來有機會治好的也會治不好。』」

雅史極力抗拒住院,所以是以定期門診的方式接受心理諮詢。如果讓雅史自己一個人去,他就會溜走,因此總是由秋末先生陪同。

「聽說因為治療得宜,那時雅史看似完全康復了。」

這樣的話,雅史複發——再度沉溺於毒品時,秋末先生會再去拜託戶山心理診所也不奇怪。

可惜無法直接向戶山心理診所求證,醫生有保密義務,就算警方調查,他們也不會透露病患的事。

「如果這麼假設,社長應該沒有發現雅史毒癮複發的事羅?」小系說。

「嗯。不過聽說社長曾經起疑,雖然沒有確切證據,但是一旦染上毒品就不易戒除,一不小心就會前功盡棄。」

據說社長會對夫人說:「想徹底根治,乾脆丟進監獄關上一陣子算了。但是秋末實在太寵兒子了,這麼跟他說,他一定會氣得臉紅脖子粗。」

「所以,對於想要避人耳目治好雅史的秋末先生來說,每天都像走鋼索一般提心弔膽吧。不料卻在治療診所遇上了敏彥先生——」

當然,他一定堵住了敏彥的嘴,卻仍無法減輕心中的不安。事情什麼時候會曝光?敏彥什麼時候會告訴社長?

「我有一個想法。喏,案發之前,相澤社長不是曾跟敏彥先生爭吵嗎?」

就是管理員聽到社長怒吼「才沒理由出那兩百萬」的時候。

「那會不會是這層意思?敏彥啊,你有什麼理由為了毫不相干的他人,而且還是為自甘墮落、染上毒癮的女人,平白支付兩百萬!」

「那麼說,相澤社長知道了敏彥先生的秘密?」

小加代點頭苦笑。

「嗯。完全沒發現才不自然。敏彥先生經濟拮据的事,他身邊的人都知道,社長應該也不例外。這麼一來,生性羅嗦又嚴格的社長會逼問敏彥先生為什麼這麼缺錢,不是很自然的事嗎?」

「說的也是……然後就起了爭執。」

只是,外人誤以為是金錢的爭執。

只有秋末先生知道真相。

「我想,當敏彥先生的秘密被社長知曉後,秋末先生一定嚇壞了。事情演變到這步田地,也不曉得雅史的事什麼時候會傳到社長耳里,他一定很擔心敏彥先生會把這件事說出去。雖然敏彥先生應該不是那種會打小報告的人。」

小系板起臉。

「秋末先生的腦袋裡早就不存在這種常識了吧?被揪住把柄的人,總是容易疑神疑鬼。」

要是被社長知道的話——社長不可能默不作聲的,他一定會採取行動,通知警方。這麼一來,雅史這次真的就得坐牢了——

怎麼辦?要是他說出來就完了,怎麼辦?在不斷反覆自問中,秋末先生走投無路之下想出了一個計畫,並著手進行——

「偽裝強盜侵入並殺害社長,嫁禍給敏彥先生並讓他失蹤,就能夠畢其功於一役了。」小加代說完咬緊下唇。

讓他失蹤啊……

小加代腦中推測的影像,我也看見了。敏彥恐怕遭到殺害了,至於遺體——

「兇手沒有多餘時間了。社長的遺體不曉得何時會被發現,因而無法把敏彥搬到遠處。如果在近處,不必擔心被發現、又能輕易掩埋屍體的地點——你覺得會是哪裡?」

小系說出了我心中的答案。

「施工中的畫室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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