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騎士歌唱 第六節

暫且不管白騎士的意義,接下來一星期里,小加代四處走訪敏彥的朋友和同事,耐心地一一詢問他們是否知道他借錢的理由。

但是,每個人都一臉納悶。到底敏彥這麼保密到家的理由是什麼?

而話說得最多的,就是奧村懷疑的對象,宇田川達郎。

他是個膚色黝黑,長相相當俊俏的青年,腦筋也動得很快。要不是他一逮到機會就想追求小加代,我甚至會給他打滿分。

「宇野那傢伙很不錯,只是個性陰沉了點,人倒是很認真。」

「照理說他應該不像輕易借錢的類型吧。」

「是啊。那傢伙搞不好連信用卡都沒有,現在很少這種人了。話說回來,你今晚有空嗎?一起去兜風,欣賞橫濱海灣大橋的夜景如何?」

「不用了,我常因公事到那附近。相澤社長是個怎麼樣的人?譬如說,他肯讓職員預支薪水嗎?」

「不可能,那個老頭子可嚴厲了。」

「很嚴厲?對金錢方面嗎?」

「對一切。之前有個同事酒醉駕車被逮捕,老頭很生氣,立刻開除了那個同事。」

「……真的很誇張。」

「根本就是潔癖。他動不動就說:『不守法的人,沒資格在社會上存活!』喏,一起去時髦的夜店坐坐吧?」

「對不起,我不會喝酒。每個職員都知道相澤社長這麼嚴厲嗎?」

「當然。總之社長實在羅嗦得要命,會和宇野起口角,也是因為地下錢莊的人打電話到公司來,被社長發現,才起了爭執。」

「不僅如此,敏彥先生還想向社長借錢……」

是指「才沒理由出那兩百萬」那件事吧。

「不過,最辛苦的還是秋末先生吧。」

「秋末先生?因為他跟社長認識很久嗎?」

「這也是原因之一,不過主要是因為他兒子。」

就是那個讓我們啞口無言的雅史。

「說什麼要當畫家,還去了巴黎,可是那傢伙實在很糟糕,我懷疑他真的有藝術天份?秋末先生也太寵孩子了,甚至讓他辦了一次個人畫展。我因為受邀不得不去,可是根本沒半個客人,畫也糟透了,再加上他又是個令人不愉快的傢伙。」

「是啊,那個人看起來很有問題……」

據說雅史的怪異行徑,以及秋末先生視若無睹的盲目寵愛,在「親心咖啡」里眾人皆知。

「秋末先生年輕時好像想當畫家,才會把自己未完成的夢想寄托在孩子身上。只是搞到這種地步,不僅滑稽,簡直教人同情。」

「他只是太放縱孩子了吧。」

「社長看了很生氣。他常說:『秋末教育孩子的方法錯誤。』他們兩人的關係不僅是老闆跟下屬,也是朋友,所以社長好像會經直接規勸秋末先生。只可惜秋末先生不領情,常常抱怨社長多管閑事。」

「你最近見過秋末先生的兒子嗎?」

「沒有。聽說他們家好像要增建畫室什麼,成天都關在家裡。喏,一起去看場電影怎麼樣?可以轉換一下心情唷。」

「你如果回答這個問題,我倒可以考慮考慮。事發當晚八點到十點,你人在哪裡?」

「嘖!」

「在哪裡?」

「在家啦,一個人。你可以去問住我隔壁的女孩,我的事她一清二楚。」

小加代笑道:「這樣啊。那麼,電影就跟那個女孩一起看吧。感謝你的配合。」

我們也去見了秋末先生。

知道我們是偵探事務所的人,每個人一開始都有所警戒。一旦經過說明,明白了我們的調查目的(小加代判斷這個案子這麼做比較好,所以把委託人是友惠小姐這件事也說出來),通常就會比較放心或寄予同情,卸下心防侃侃而談。

秋末先生也一樣,雖然剛開始一臉狐疑,但是一聽到友惠小姐的名字,態度立刻就軟化了。

「這樣啊……真令人同情。所以之前你才會去社長家是吧?」

「那個時候受你照顧了。」

「不,我才是。雅史當時身體不太舒服,讓你見笑了。」

看他惶恐的樣子,他也知道那是多沒常識的愚行吧。秋末先生本來就是個老實人,在其他社員間的風評也不差。

這就是盲目的親情嗎?我有些鬱悶。秋末先生都在聊雅史的事,遲遲無法切入正題。

訪問之後,我們才知道原來他是個鰥夫,聽說夫人在一年前過世,現在和雅史兩人相依為命。

屋子本身小巧雅緻,庭院倒很寬闊。庭院卜角,宇田川青年提到的畫室正在施工。

「本想在內子在世時,讓雅史的作品問世……雅史因為母親過世,受了很大的打擊。」

所以才會跑去吸毒嗎?我諷刺地想。

真是急死人了!每當這種時候,我都恨不得自己能夠開口說話。我不喜歡秋末先生溺愛孩子的模樣,但是我懂他的心情。所以我想給他忠告:你先帶兒子看醫生才是最要緊的吧!

「這些全是令郎的作品嗎?」小加代環視屋內問道。不算寬敞的客廳里,就掛了兩幅畫,走廊和玄關當然也有。

「是的。用色很獨特吧?有人說他的作品只要見過一次就很難忘。」

會嗎?只不過是帶點超現實風格的風景畫,並不會給人留下太強烈的印象。

突然,我感到有點毛骨悚然。不限於興奮劑,藝術家與毒品是常見的組合。如果雅史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自命不凡和父親的期待,為了激發創作靈感而使用毒品的話?……結果,卻耗損了自己原本的才能?

「好棒的畫。」小加代配合秋末先生的興緻。「聽說你還送令郎去留學?」

秋末先生笑顏逐開,說:

「是啊。想要學畫,還是得去發源地才行。最近他要舉辦一場大型展覽,所以暫時會留在日本,不過展覽結束後,又要到國外去了。」

負擔所有費用,讓孩子去留學——而且還是藝術這種很花錢的學科——應該是相當沉重的經濟負擔。警方也注意到這一點,案發後會仔細調查過。

根據警方的調查,秋末先生和相澤社長都有投資股票,持股非常堅實,獲利也很穩定。外表或許看不出來,其實秋末先生很有錢。

奧村以前說過,秋末先生的不在場證明不明確,不過他沒有理由為了一千兩百萬而殺害社長。

聊了將近一小時雅史的作品後,話題總算切換到敏彥身上。但是一提到這件事,秋末先生就變得沉默寡言。

他說,他完全想不出敏彥借錢的理由是什麼。

「我雖然明白他姐姐的心情,卻覺得調查這種事沒有意義。」

「是嗎?」

「嗯。現在的年輕人禁不起誘惑,而且『借錢』這件事的性質本身也和以往不同了,不是嗎?輕易借貸,沒有特定目的花用一空,用完了再借——這是惡性循環。我想當事者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吧。」

確實,這種案例增加了。和所長熟識的律師也說過,因為申請信用破產的年輕人太多,法院的破產部門一時門庭若市。

「可是,也有人說宇野先生雖然缺錢,看起來卻很幸福。」

秋末先生「哈哈」的笑了。

「那更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證據。」

小加代沉默了。

臨別之際,小加代在玄關又奉承地稱讚雅史的畫,還說「我也有個想當畫家的妹妹」,結果秋末先生特地折返拿了一幅小型素描給她。

「請送給令妹,可以當範本臨摹。這是雅史素描巴黎歌劇院的作品。」

小加代的表情有些無法釋然,帶著那幅素描回家。她拿給小系看,小系直接評斷:

「感覺好不健康的畫。」

沒錯,小系的鑒賞眼光真精確。

「而且比起巴黎,人家更想去紐約呢。」

如此這般,雅史的素描便被束諸高閣。

十天之後,小加代中了「頭彩」,契機就沉眠在敏彥的私人物品之間。

敏彥的公寓在案發他失蹤一個月之後解除契約,私人物品全送到姐姐友惠小姐那裡。

小加代仔細調查那些物品。她特別留意印有店名的火柴盒和收據,以及各種商店發行的優待券或會員卡,這些東西能夠確定出場所,有時還會蓋上使用當時的時日。如果要追蹤敏彥去過哪裡、和誰見面、做了什麼事,這是絕佳的線索。

小加代從中挑選出去年十月底敏彥向地下錢莊借錢這段期間的東西,逐一檢查,有美容院、牙醫和書店等地方。

關鍵性的,是某家餐廳酒吧的優待券。

上面寫著「下次光臨時出示此優待券,免費贈送小菜一份」。上頭橡皮章蓋的發卡日期,是去年十一月的第一個星期六,當時敏彥已經向地下錢莊借錢了。

小加代去拜訪那家店,可惜因為是三個月以前的事了,不能指望店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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