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森林之中 第八節

「問題是決定性證據。」

當晚在蓮見家飯廳,小加代對所長和小系說明經過。我在她腳邊縮成一團,豎起耳朵聆聽。

「要怎麼證明孝的證詞作假,指出倒在那裡的其實是井波洋本人呢?」

沒錯。要是我能說話,就能輕鬆解決了。

「又不能把井波洋本人揪出來說明。」所長說。

這時小系不滿地說:「我聽不懂是怎麼回事。照順序說明啦。」

「事實是這樣的。那天早上,在現場裝死的是井波洋本人,我跟藤實小姐去報案時,他起身逃走了——用事先準備的車子。」

「如果是這樣,不是需要助手嗎?幫他換衣服,保管他身上的衣物,以便當做遺留物,事後被人發現——」

「而且,還得從留守現場的阿正手中救出井波洋才行。」

「是啊。那是誰幹的?孝先生嗎?」

小加代斬釘截鐵地斷言:「不,是藤實小姐。」

我站起身,所長摸摸我的脖子。

「可是她不是跟姐姐在一起嗎?」

「只到半途而已。她推說身體不舒服,走到小徑時蹲了下去。我留下她跑去報警。她看到我離開,便跑到洋身邊,因為她知道阿正還留在那裡。」

「然後她就打昏阿正嗎?一個女人家?不可能,她才做不到。阿正才沒那麼不禁打呢!」

到這步田地,我才總算髮現,兇器是藤實小姐帶著的鐵啞鈴。

小加代也說了同樣的話,她接著說:「一開始我就覺得奇怪,孝先生說他為了逃離現場,『徒手』打了阿正。但是這種事根本不可能。就算阿正上了年紀,以前可是一頭受過正統訓練的警犬,不可能被一個徹頭徹尾的門外漢空手打倒。而且仔細一想,手掌森林一帶根本沒有可以用來充當武器的東西,沒有木樁、石塊,也沒有棍棒,除非事前準備武器。」

鐵啞鈴。我被那種東西打了嗎?一想到這,頭就劇痛不止。

小系深深地嘆了口氣。「嗯,到這裡我懂了。那,孝先生呢?這段期間他在哪裡?」

「在他上班的地方搜刮金庫啊。」所長回答。

「是啊。所以今天因為遺留物的血跡鑒定,發現那其實是一齣戲時,他才會謊稱手掌森林的事件全是他一個人自導自演。因為,這齣戲不但能讓糾纏井波洋的追兵死心,同時還能順便製造孝先生偷盜五千萬時的不在場證明。」

小系像男孩子一樣靈巧地吹了聲口哨。

「原來如此……一石二鳥,真虧他想得出來。換句話說,打從一開始,這一切就是以事情會曝光為前提、或者說為了讓它曝光而設計的羅?」

「沒錯。一個借警方之手揭穿的謊言,因為這個謊言曝光而成立的不在場證明,任誰都無法動搖,不是嗎?令早藤實小姐對我說,看到孝先生時他的態度很奇怪云云,全都是編出來的。那是因為警方一直沒有看穿他們的謊言,他們才想透過我去提示。」

「雖然純屬偶然,不過碰巧我們家就是偵探事務所呢。」所長說。

發現屍體與屍體消失的騷動當天,前來事務所的藤實小姐會那麼局促不安,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想要利用做為目擊證人的對象,竟然是偵探事務所的調查員,怎麼辦……她一定這麼想。

她之所以那麼疲累,是因為才剛演完一齣戲,而且還和我這麼一頭猛犬格鬥。

這所有一切,必須是得知我和小加代每天散步、幾乎在相同時間經過手掌森林的人,才設計得出的戲碼。

「你是怎麼發現的?關鍵是什麼?」小系問。我也想知道。

「我是到今天才發現的。在孝先生住處,他請我們喝咖啡,卻只為藤實小姐端出紅茶。上次在我們家時,藤實小姐曾明白說過討厭咖啡。」

在孝的住處同時間到了咖啡香與紅茶香。我縮起脖子。那個時候,我早該發現才對。

「如果相信他們倆的說詞,他們應該是第二次見面。而且第一次見面時,孝先生據說是逃也似地跑掉,在那種狀況下,根本不可能討論什麼我討厭咖啡、我喜歡紅茶這類話題。然而,孝先生卻清楚她的喜好。我心想:這兩人是不是早就認識了?如果說藤實小姐也參與其中,那麼阿正為什麼兩三下就被打倒就解釋得通了。」

我又縮成一團,逐步整理思緒,傾聽接下來的話。

「這樣一來,問題就變成他們為什麼要隱瞞,隱瞞這件事的目的是什麼?這麼一想,就可以發現這次事件全是照著藤實小姐的指示進行的。我會留下阿正離開現場,是因為她的催促。我會拜託警方鑒定血跡,也是受她的話觸發。對不對?她一直在誘導我們。這是為什麼?如果只是為了幫助井波洋而演戲,也太煞費功夫;而且如果這是為了洋所演的戲,根本就沒有揭穿的必要,反倒是被揭穿了才麻煩。然而,藤實小姐卻故意揭穿它。」

「所以,可以這麼想。」所長接下去說。「這場戲還有另一層真相,孝跟她會不會是想利用這場戲做什麼?」

「製造不在場證明,是嗎?」小系說。

「孝先生周遭或許發生了竊盜事件,這是我猜測的。因為他很缺錢,工作的地方又是經常放有鉅款的折扣商店——」

「根本就太可疑了。」小系高興地說。

「除了這一點之外,也多虧了阿正的噴嚏。」

小加代說明這段經過,小系興奮地緊緊摟住我。

「孝先生一定也計算到店長沒辦法報警這一點吧。」

「是啊。要是店長報警的話,同一天發生在不同場所的事件,分別出現兄弟兩人的名字,警方也不可能視而不見。」

所長拍手。「太精彩了。那麼,接下來要怎麼做?要怎麼證明到目前為止的推理?我得提醒,咖啡跟紅茶的事,是可以用純屬偶然或藤實小姐偷偷告訴他等理由,怎麼樣都可以自圓其說。」

「是啊。」小系無精打采地說。

沉默了一會兒後,小加代慎重地說:

「我說啊,小系。我在想,或許可以用你熱中的手相來想點辦法唷。」

隔天早上,像往常一樣,遇見藤實小姐,小加代笑著揮手。

「昨天辛苦了。今天要不要一起走一走?」

藤實小姐露出詫異的表情,小加代帶她到手掌森林那座遍布手印的牆壁前。

「你看過這個嗎?」小加代指著手印。「這裡面有劇團成員的手印,井波孝先生的也混在其中聽。你認得出事哪一個嗎?」

藤實小姐搖搖頭。小加代靜靜地接著說:

「折扣商店『兩國屋』的店長說,只要把錢要回來,他不會把事情鬧大。」

藤實小姐一驚,瞪大了眼睛。

「他說,會把孝先生當成因為個人因素離職,還會付他薪水,而且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這條件很不錯吧?如果不接受這個條件,我想孝先生今後也得跟他哥哥一樣,過著逃亡生活。折扣商店——說難聽點就是黑市商店,聽說也有不少個性火爆的人。他們一發起怒來,絕不會善罷甘休。」

藤實小姐用力咬住嘴唇,揚起下巴:

「我完全不曉得你在說什麼。」

「你應該知道的。那一天,倒在現場的不是孝先生,是井波洋本人。這一切,都是你和孝先生想出並進行的戲碼。」

小加代把昨晚的話再一次詳細說明給她聽,藤實小姐的肩膀慢慢垂了下去。

「你在胡言亂語,全是你編出來的,不會有人相信的。」她逞強地說。

「如果只有我的說詞,或許是這樣吧。但是,這裡有證據。」

小加代指著牆上的手印。「你看,孝先生的手印,底下有簽名,一看就知道了。喏,手掌上只有兩條線吧?」

藤實小姐仔細凝視手印,然後與自己的手掌比較後,仰望小加代。

「一般人就像你我一樣,手掌上都有三條線:感情線、智慧線跟生命線。可是孝先生不一樣。他的感情線跟智慧線合在一起,手掌上只有兩條線而已,聽說這叫斷掌,是一百個人裡面只有一個人才會有的手相。」

藤實小姐呆立在原地,今天也乖乖帶出來的小型鐵啞鈴,頭一次像不堪負荷的重物般被放到地上。

「昨晚,我一直在想有沒有東西可以當做證據,想到井波洋跟孝先生兩人的手會不會有決定性的特徵,而來到這裡。結果,我嚇了一跳。因為,再也沒有比這更清楚的差異了。」

小加代無精打采地笑了笑。「對不起。那一天,我抓起手掌量脈搏的那個男人,手心有三條掌紋,我不可能看錯的。這事你應該也知道。因為我那天說過,那個倒在地上的人,手掌最上面的那條線很長。」

很長一段時間裡,沉默籠罩著四周。我規律地用尾巴敲打地面,等待著。

「你會告訴警方嗎?」

藤實小姐輕聲問,小加代搖頭。

「那就違背了和『兩國屋』店長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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