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森林之中 第五節

隔天早上,我一如往常在水上公園把小鴨子們嚇得嗄嗄叫的時候,聽見腳踏車的聲音,緊接著傳來「姐姐早安」的招呼聲。

是送報少年。但是,今早這名勤快的少年沒有吹著口哨一溜煙通過,而是按下煞車,停在小加代旁邊。

「我一直等不及想跟姐姐說話,我看到新聞了唷!是姐姐發現屍體的對不對?」

小加代曖昧地一笑。「是啊。可是你應該也知道,那具屍體不見了。」

「聽說那人是毒販。好酷唷!」

一點都不酷。我留下狀似不舍的小鴨們,回到步道。

「我知道那個人。」送報少年用不甚正確的日文說。「他叫井波,住在前面的綠畔大廈。」

「住在那裡的不是弟弟嗎?」

「對、對,我也看過他弟弟。兩人長得很像,可是那個叫洋的毒販,長相比較讓人有壓迫感。」

「洋本人曾待在弟弟的大廈公寓?」

「嗯。有一次我去送晚報,他正好在付錢給瓦斯公司收費員,說是要一次繳清遲繳的三或四個月份的錢。」少年煞有介事,雙手環胸繼續說下去。「那個井波先生——啊,我說的是住在綠畔大廈的弟弟。」

「嗯,孝先生。」

「對,他叫孝。好像從事演藝工作,所以沒什麼錢,老是喊窮。可是他卻訂了三種報紙,說什麼為了看劇評需要。」

「缺錢啊……」小加代若有所思。

「嗯。有時候會有一群人住進去,可能是他演戲的夥伴,可是每個人看起來都是半斤八兩的窮酸樣。一堆店家外送的免洗碗盤,在門口堆了將近一個多月,看了就覺得可憐。一看就知道這家人缺錢嘛。」

「外送的碗盤放很久,就代表缺錢嗎?」

「是啊。外途的店家在客人付錢之前,是不會把碗盤收回去的,因為那樣就沒有證據了嘛。」

小加代的微笑加深了,我也佩服不已。雖然這是觀察事物的基本常識,但不是一般小孩子會知道的事。

「哦……這麼說,你也途晚報嗎?」

「嗯。」

「真了不起。」

送報少年羞赧地說:

「因為很有趣嘛,可以認識很多人,也會對當地的事情知道得更詳細。像我們這種送報生,跟收電費、收瓦斯費和抄表的人,還蠻常交換情報的。像這一帶,突然蓋了一堆新大廈,出入的人也變多了,一個不注意,可能錢沒收到,人就跑了。或者像我,如果可以很快知道哪裡有新遷入的住戶,就可以拿到訂報合約。像這兩天剛搬來的住戶,我都會先送一份免費報紙,這麼做,對方几乎都會訂我們的報紙了。」

送報少年非常認真地累積社會經驗。小加代笑容不絕。

「哦……真是上了一課呢。喏,我叫蓮見加代子。四丁目轉角不是有一家蓮見偵探事務所嗎?我是那一家的女兒。如果有什麼事,也請你給我們一些情報好嗎?我想應該會很有幫助。」

「姐姐是偵探?真酷!」

很酷吧?為了彌補摸魚浪費的時間,送報少年飛快地離開,而我對他送上無聲的聲援。你要背負起日本經濟的未來呀!

來到手掌森林前,今天臉色也不怎麼好的藤實小姐早一步在那裡等我們。

「好早呢。怎麼了嗎?」

不愧是小加代,敏感得很。她立刻就察覺藤實小姐的壞臉色。

藤實小姐畏畏縮縮地開口:「是關於上次的事。那個,我昨天去警察局確認遺物之後,在回家的路上偶然遇到井波洋的弟弟。」

小加代睜大了眼睛。「是對方叫住你的嗎?」

「不是。可是,因為他們長得很像,我想該不會就是——我不曉得該怎麼做才好,就對他自我介紹,還對他說我是發現令兄遺體的目擊者之一,向他致哀。結果他逃也似地跑掉了。」

小加代雙臂環抱,目不轉睛地看著藤實小姐。

「他的樣子很不對勁。所以我——我就想會不會……」藤實小姐閉上嘴巴,用一種希望對方理解的眼神訴說著。「這樣想是不是太可笑了?」

小加代沉默。過了一會兒,她低聲說:「演戲啊……」

「嗯,演戲。那會不會全都是演的?所以屍體才非消失不可。」

沒錯,是演戲。藤實小姐相當敏銳。我一直都很想這麼告訴大家——

「你可以跟我回去事務所一趟嗎?」小加代說。

一起回到事務所之後,小加代馬上打電話給轄區警局。她請發現「屍體」負責報案的刑警聽電話,向他說明原委。

「嗯,沒錯,是的。可以請你們檢查看看嗎?我會等到結果出來。」

「在說什麼?」還沒去上學的小系插嘴問道。

「遺留物的血跡鑒定。」小加代簡短回答。

我們等了整整兩小時,雖然無聊,但是一想到這個答案左右著我是否能夠卸下肩上的重擔,就興奮不已。

電話響了,小加代立刻接起來。

「喂,蓮見家。我們等很久了……是的。陰性?也就是說那不是血吧?我知道了。」

掛上電話,她掃視眾人的臉。「警方說井波洋的遺物中檢查不出血跡。相反地,驗出演戲時做為小道具使用、類似血液的顏料。」

所長抹了一把臉。我鬆了一口氣,垂下耳朵。

「我們去井波的弟弟、孝先生住的大廈吧。警方已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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