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著迷 第八節

「現在想想,我自己也不懂為什麼會做出那種事來。」

植草先生望著桌上,訥訥地說。

這裡是「拉·席納」店內,門上掛著「本日包場」的牌子。注視著植草先生的,有蓮見家三人、老闆以及進也。我待在小加代腳邊。

植草先生身旁,將他保釋出來的律師的眼鏡閃爍著。和他約時間時,植草提出希望律師在場的要求,眾人都贊成。

小加代向植草先生說明蓮見事務所與這件事扯上關係的經過,也讓他聽了白鳥家的竊聽錄音帶。律師驚訝得瞪大眼睛,植草先生則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開始述說:

「我認識瑞江,是三個月前的事了。我習慣每天到附近的公園散步,那時候,那孩子主動向我搭訕。」

「他們調查過你的習慣了。」小加代說。

據說植草先生會委託過「白鳥家政服務」一次,他就是那時被盯上的。

「我們夫婦沒有孩子,一直很想要小孩,年輕時,也曾求醫很長一段時間。結果還是不行——雖然我已經死心了,但是到了這把年紀,加上內子長年患病,實在寂寞得無以復加。內子也曾流著淚說:『要是有小孩的話,你也可以多少忘卻憂愁吧。』」

我想起以前照顧過我的法醫,醫生和夫人也說過同樣的話:要是有小孩的話……

「就在那時,我遇到了瑞江。在我眼中,她就像個天使,和我非常親近——她為我朗讀書本,告訴我學校發生的事。對我來說,那簡直就像發生在外國的事。我又一次對無法生兒育女這件事感到遺憾。」

所長默默地閉上眼睛。

「那孩子的笑容,實在迷人極了。我們很快熟了起來,她會到我家玩。她總是拿起我家的東西,說著『好漂亮唷、好漂亮唷』,我們還一起烤過鬆餅呢。」

那時一定很快樂吧。即使是現在,植草先生述說時,嘴角依然浮現淡淡的微笑。

「打從開始,我們就在玩『親子遊戲』。這是瑞江提議的,她說『我來當叔叔的女兒』。當然,我總是在天還沒黑就讓她回去,也曾開車途她到家附近。就在往來當中,那孩子突然說出奇怪的話來。」

——或許我不是爸媽親生的小孩。

「她說,父母親對自己很冷淡,漠不關心。『他們一定在想如果我不在就好了。好想去死。』她這麼說時還哭了。我極力地勸告她,天下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親,可是那孩子聽不進去,甚至趁著我不注意時想從大廈頂樓跳下去。」

不用說,那一定是作戲。

「我瞞著瑞江去見她的父母,告訴他們事情原委,他們雖然一副理解的模樣,卻不是認真當一回事。我困擾極了,擔心再這樣下去,瑞江或許真的會輕生,不然就是離家出走。」

植草先生完全掉進了圈套。

「這時,瑞江說:『要是我不見了一個晚上,就可以知道爸爸媽媽是不是真的擔心我了。叔叔,我們來試試看好不好?』」

——我會在電視上看過,有女生被綁架,被關進車子的行李廂里載走。我們來模仿那個好不好——?

所長拍了一下額頭。如果可以,我也想這麼做。

「難怪跟連續劇的劇情一模一樣。」進也牢騷道。

「當然,我一開始反對。我跟她說:『不用做那種事,也知道爸爸媽媽打從心底愛著瑞江,相信他們吧!』可是那孩子就是不聽。結果——」植草先生抬起頭來,難為情地搖了搖頭。「我終於還是敗給那孩子動人的笑容。」

計畫很單純。瑞江躲到植草先生家,待到深夜,然後爬進車子行李廂。

「我說不必真的躲進行李廂,可是那孩子說『萬一我坐在副駕駛座被警察先生看到,會給叔叔添麻煩的。』」

真有她的,她也許是個天生的騙子。

「那晚,我跟瑞江一起離開住處,正當我要鎖上門時,屋裡電話響了起來。因為有可能是內子住院的醫院打來的緊急電話,我便折回去接聽。那孩子先走,等我追上去時,她已經躲進行李廂了。」

小系和進也撞見的就是這一幕。因為夜深了,進也放慢速度靜靜騎著,瑞江完全沒注意到靠近的機車引擎聲。就算外表精明,她終究只是個小孩。

「我關上行李廂蓋,前往那棟抽水站小屋。指定地點的也是瑞江。她說,那裡是她想獨處時會去的地方。計畫中,我們會在那裡度過一晚,早上再回家。她會跟父母說明:『我被不認識的叔叔帶走,他把我丟在那裡就走了,我逃了回來。』」

然而現實卻是他們一進入抽水站小屋,瑞江的父親就闖了進來。

「『你想對我女兒怎麼樣!』被這麼一吼,我完全慌了手腳。這時,瑞江緊緊抓著父親哭訴:『我好怕,我好怕。』她父親嚷著:『我女兒遲遲沒回家,我到處找,想說搞不好在你那裡,過去一看,竟然看到你三更半夜開著車,跑到這種荒涼地方來,還把我女兒從行李廂里拖出來——你到底想做什麼!』客觀看來,對方的說法合情合理,不是嗎?」

小加代疲倦似地把手按在額頭上。

「任誰都想不到孩子竟然會跟父母親勾結,詐騙別人呢。」

植草先生點頭。

「他們要多少錢?」律師問。

「五百萬。還說考慮到我的名聲,已經算便宜的了。」

「你不是付了錢,幹嘛還要放火燒小屋?」進也問。

植草先生苦笑道:「因為我太膽小了。對方說:『聽好了,這裡已經留下你的指紋跟毛髮。如果我們去報警,馬上會把你揪出來。這可是證據啊!』要是他們真的去報警,有沒有那種證據都無關緊要。話說回來,他們根本不可能去報警。儘管如此,我還是害怕——覺得燒掉了比較放心。沒想到竟然因此被捕,真是可笑極了。」

「這部分可以妥善處理。」律師的眼鏡鏡片發亮。「植草先生,你當時是處於心神耗弱狀態。」

植草先生漫不經心點了點頭。

「然後呢?我們又是撞見哪一部分?」小系問。小加代嘆了一口氣做為前言,開始訴說。

「你們目擊瑞江爬進行李廂的現場。那時,她的父母也在附近,應該是在伺機而動吧。」

「他們在確認瑞江是不是安全爬進行李廂里了吧。」所長抹了一把臉。「不管怎麼說,畢竟還赴父母親,還是會擔心吧。」

小加代疲累地點頭,繼續說下去:

「去抽水站時,他們應該是開自己的車。但是當時大廈前那條路停滿了車,沒地方可停。白鳥夫婦應該是躲在暗處。當然,他們注意到有機車靠近,但是又不能放聲警告瑞江,萬一被植草先生聽到就糟糕了,而且也不能保證沒有其他人在場。就在這時候——」

「我打開行李廂了。」進也說。

「沒錯。進退維谷的他們,便打昏進也跟系子,拖進附近的車子後面。對了,聽說她父親和男學過柔道。」

「真教人啞口無言。」老闆說。

「機車也暫時藏到車後,我想當時應該是千鈞一髮吧。緊接著植草先生出現,接下來就照原定計畫進行。不過在趕到抽水站之前,還必須把你們搬進賓館。」

「為什麼是賓館?」

「要是隨便丟下你們,或許會有麻煩。而且賓館那種地方,出入不容易被察覺。」

「牽走機車的人是誰?」

「母親律子有機車駕照,她好像很熱中越野機車,最近女性車手正流行唷。」

「好一對運動家夫婦。」小系不層地說。

想必眾人都覺得受夠了,一陣沉默降臨。

「然後呢?」律師開口了。「接下來該怎麼辦?我想我們似乎無計可施。」

「報警——」小系說到一半,望向律師的臉。「——肯定沒用的吧。」

小加代和老闆別有深意地對望。

「我們有個計畫。」她微笑。老闆露出潔白的牙齒,說:「由我來當誘餌,治治他們。」

「怎麼治?」

面對采出身子的一行人,小加代微笑地說:

「我們幫忙過的那個小劇團,現在正在排演一出以核能發電廠為舞台的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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