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著迷 第二節

「跟你說是誤會嘛。」進也說。「我們是清白的,相信我們啦。」

小加代站在離他五、六步遠的地方,雙臂抱胸;與這兩人形成等腰三角形的位置,小系併攏雙膝端坐在沙發上。

這裡是蓮見家的客廳。三層樓的透天厝,一樓是事務所,樓上則是住家。小加代等人斷續的對話之間,偶爾會傳來樓下的電話聲和調查員接電話的應答聲。今天是星期天,只不過探偵事務所沒有周末假日,也沒有員工旅遊。

「姐,」小系看似有些疲倦。「都說了好幾次,你怎麼還是聽不懂!」

「我是懂了。」小加代說。「但是,爸是不可能接受那種說詞的。」

「因為爸比較古板?」

「不,因為他是父親。」

進也一隻手胡亂搔著頭髮,猛地站了起來,他走到窗邊,雙手按在後腦勺,大大伸了個懶腰。

咦?這傢伙又長高了呢。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成長速度之快可不容小。走到睡著的進也身旁豎耳傾聽的話,一定聽得見骨頭吱吱咯咯生長的聲響。

「啊啊。」他打了個哈欠。「困死人了。」

那也難怪,昨晚想必沒怎麼睡吧。一想到這,我就一肚子氣。

「彼此彼此。」小加代也跟著打了個哈欠。昨天一整晚,我和她都為遲遲未歸的兩人擔心,一夜不會闔眼。

再加上今天又是個悶熱的日子。九月都過了一半,夏天卻還依依不捨糾纏不休,可是又不像盛夏那般躁熱,開冷氣又嫌冷;這就是殘暑難纏的地方。

帶小系和進也上來時,小加代把靠陽台的窗子全打開了,不只是因為天熱,可能也是預期到接下來的談話會教人躁熱難耐。

「如果你不相信,我們也無可奈何,我們又沒有說謊。」

小系難過地說。我有點為難。小系,雖然我很想要相信你……

事情要回溯到昨晚。

那是個悠閑的晚上。這陣子小加代工作比較清閑,昨天也是,白天甚至得空去觀賞小劇團的演出。那個劇團團長之前過上麻煩事時,曾蒙小加代相救。之後每當一有公演,都會熱心送來招待夯。

昨天夜裡,有電話打來了。小加代接起電話。

從說話語氣聽來,對方似乎是熟稔的朋友。小加代迅速地應答了幾句話後,說:「我知道了,大概二十分鐘後就到,不可以亂跑唷,知道嗎?」掛上電話後,她咋咋舌,盯著電話一會兒,又拿起話筒,按下快撥鍵。

「喂,請問是老闆嗎?你好,我是蓮見加代子。」

咦?發現電話是打到「拉·席納」,我站了起來。「拉·席納」是進也打工的一家小酒吧。老闆是個德才兼備的人才,與蓮見一家熟識。當然,我也喜歡老闆。我對著電話搖起尾巴,小加代看著我笑了。

「久疏問候,真是抱歉。不好意思在你正忙的時候打擾,我可以借一下進也嗎?」

像是換了人接電話,小加代又說了聲「喂?」,直接說明來意。「不好意思打擾你工作。我有事想拜託你。這麼突然真是抱歉,可以請你現在去接系子嗎?」

小加代簡單說明。

「她為了準備秋季的作品展,留在學校的美術教室。學校讓她留下來的條件是,必須由家人接她回家——嗯,其實應該是由我去接她,可是剛才我朋友打電話來,說她們兩人一起喝酒,其中一人醉得沒辦法搭計程車回家——嗯,是啊。她們苦苦哀求,說會開車的人里我住得最近。嗯,對——咦?我爸?他昨天就出差去了,明天中午過後才會回來——嗯,對。不好意思唷,感激不盡。」

如此這般,小加代帶著我去接朋友了。同一時刻,進也騎著機車,前往小系的學校。為了載小系回家,進也還多準備了一頂安全帽。

到此為止,過程宛如歷歷在目。會這麼說,是因為以前也曾拜託過進也去接小系,所以小加代和我完全信賴他——

然而十二點半左右,送那個喝醉的朋友回到家後(一路上我忐忑不安,擔心萬一她吐在車子里該怎麼辦),我和小加代回到家,卻只見窗子一片漆黑,小系還沒有回家。

「他們跑去『拉·席納』了嗎?」小加代自言自語,又打電話給老闆。

然而,老闆卻以為他們兩個回家了。

小加代在家等了一個小時,接下來一個小時,她到學校去找,開車在住家附近尋找後,又在家等了一小時,最後她終於打電話到所長投宿的飯店。

說到全世界最恐怖的事,莫過於身處異地,卻接到家逢異變的消息了。我擔心所長碩果僅存的稀疏頭髮會不會因此一夜變白。

「總之,先等到早上吧。不要慌。」所長交代。

小加代聽從所長的指示,一直等到天色變亮。幫忙探聽兩人可能去哪裡的老闆偶爾來電,只是,就是找不到兩人。

枝頭麻雀熱鬧鳴叫的清晨,小加代又開車出去找。她駛往學校,沿著進也可能行經的路線緩慢行駛,途中一直緊咬著下唇。

「如果發生意外,應該有人會聯絡才對。」她小聲地說。就是啊,進也應該帶著駕照,小系也穿著制服,不可能查不出他們的身分。

除非是遇到連身分都無法辨認的重大意外。

小加代以學校為中心,繞著同心圓一般向外行駛,最後終於在遠離住宅區、就要進入灣岸道路的號誌附近,發現了兩人。那時是凌晨五點二十分。

進也和小系都一臉「憔悴」,兩人推著機車,正從某棟建築物里走出來。

那棟建築物的招牌,以淡藍色的天空為背景高高地矗立著,自灣岸道路望去清晰可見。霓紅燈雖已熄滅,但是「美感獨特」、以繽紛色彩妝點的招牌就像只有一根手指塗了指甲油般醒目,上面寫著:

「賓館 愛之城」

那一瞬間,我祈求神明把我的世界全部抹黑。

「小加代啊,我的腦袋還沒好到能編出這種拐彎抹角的謊話啊。」進也說。

所謂「拐彎抹角的謊話」,是幾乎當場就要站起來的小加代按下喇叭,聽到喇叭聲的兩人嘴巴同時張大成完美的O字型,陷入一陣茫然後,連珠炮似地一同辯解至今的「經過」。

昨晚,進也離開「拉·席納」是十一點四十分左右的事;十一點五十分,他抵達小系的學校,在十二點左右載小系離開學校。

進也以小加代開車尋找時的相同路線,往蓮見家騎去。繞過學校半圈,來到主幹道,五分鐘後轉進河川沿岸一條小單行道;那條路左側是鱗次櫛比的大廈,右側則是低矮的堤防。筆直騎了約兩個電車站的間距後,又騎回幹道。那裡距離蓮見家,騎車只需要一眨眼工夫。

然而他們卻轉向灣岸道路的理由是——

「我們在那條單行道上看到一個小女生,年紀大概是小學高年級左右,頂多是國中一年級。她從大廈後面走出來,走到路邊的車旁,如果只是這樣,並不奇怪,可是——」

那女孩打開車子的行李廂,爬進了裡面。

「不管怎麼想都很奇怪,也很危險,我才停在那輛車旁——」

「我問進也怎麼了,他說看到一個小女孩爬進車子的行李廂里——」

兩人下了機車,走近轎車,看到行李廂蓋微微打開。進也出聲,打開行李廂蓋。結果——

「一個小女生躺在裡面,看到我嚇了一跳。一時間我們也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問了一句『你在做什麼』,結果——」

女孩對進也喊了一聲:「爸爸!」

「然後呢?」小加代問。

「就這樣。」進也攤開雙手。「到這裡就結束了。等到醒過來時,人就在那家品味低俗的賓館房間里,旁邊躺著系子——系子小姐。」

彷彿這是他的安全防線似的,進也對著直盯著自己看的小加代再三強調:

「事先聲明,我可是躺在地板上的——系子是躺在床上啦。」

「那是醒來的時候吧。」小加代直截了當地說。兩人立即抗議。

「姐!」

「小加代,你啊——」

「知道了知道了。」小加代制止兩人,不耐地撥開垂在額頭上的髮絲。

聽到這裡,或許很多人會認為,不分青紅皂白就把小系和進也的辯解當成謊言實在很過分。他們的供詞完整,具備可能發生意外事件的條件:那個女孩是什麼人?她在行李廂里做什麼?還有,那一聲「爸爸!」指的是她的父親嗎?——等等。

但是事情並沒有這麼單純。

以上情節,不管是小加代、小系或是進也——甚至對我來說,都不是第一次聽到。

那是電視劇情節;大約一個月前,進也到蓮見家吃晚餐時,眾人看了一齣電視劇,劇情講述名少女遭到綁架,拍得相當精采。

「好久沒看電視劇看得這麼緊張了。」連所長都稱讚道。

劇中有一幕,就跟兩人描述的狀況一模一樣。那是少女從自家被綁架的場面:她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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