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高地衛士」

亘整整躺了一天才從沉醉中醒來。當強烈的頭痛、噁心和頭暈消失,終於可以進食時,基·基瑪從薩卡瓦村趕回來了。

「我有生以來,頭一次聽說這麼嚇人的事!」

基·基瑪站又不是坐又不是,拍著巴掌興奮地說話,聲音大得整間旅館都聽得見。

「我這趟來回跑加薩瓦到薩卡瓦,速度創紀錄啦。可是,在這麼短時間裡,亘就把『棘蘭卡次』都擺平了,成了加薩拉鎮的英雄!」

「我沒幹什麼了不起的事。」亘說道,「只不過想起了媽媽追看的破案電視劇而已。」

「破案電視劇?」基·基瑪思索著,「那是現世的東西嗎?管它呢,總之,卡茲說了,等亘心情好轉,就到警備所來。儘早過去吧。」

竟被所里不僅有卡茨,還有虎臉男子托倫和之前未見過面的長須老人在等他。老人長得像山羊,好像又要見新的種族了。老人目光親切,閃爍著睿智的光芒。

「這位是領導那哈托國內十三個警備所的吉爾首長。」

吉爾首長沒理睬卡茨生硬的介紹,微笑的握住亘的雙手。

「人還這麼小,竟然單槍匹馬面對那些兇惡的竊賊,真是勇敢的『旅客』!」

「可是,如果沒有卡茨女士,我就失敗了!」亘坦率地說:「我想知道,那位受傷的貓族女孩怎麼樣了呢?」

卡茨答道:「那次打鬥之後,她又得重新縫合傷口,現在正在靜養休息,過半個月就能好。」她笑一下,又補充道:「女孩名叫米娜,稍後去探望一下?」

亘臉紅了:「那兩個人呢?他們威脅過米娜吧?他不是主動地幫那些傢伙的吧?」

卡茨望望首長。吉爾首長坐在椅上,向亘這邊探過身來。

「你說對了,米娜被這兩人威脅,被迫幫他們偷東西,你怎麼知道,她是為救你裝成受害者的呢?」

亘解釋道,米娜小聲說了「對不起」;米娜有可能用尾巴在自己背部弄出那樣的刀傷;被釋放的亘若大肆宣揚知道了真正的罪犯,真正的罪犯就會懷疑是米娜泄露真相,出現在她的身邊。

「亘真聰明啊!」基·基瑪又拍起掌來,「我即便到了長老的歲數,再怎麼想都想不出這種念頭。」

這種情況——罪犯或其共犯裝扮成受害者的手段,在破案電視劇里是常有的。

「想見一下那兩個人嗎?」卡茨站起來,「鏘鏘」地搖一下牢房的鑰匙。亘快步跟了上去。

「那兩個小傢伙是兄弟倆,從北方帝國來的難民。」卡茨通過走廊時說道,「據說五年前,在那對兄弟八九歲的時候,他們的父母付給地下經濟大筆錢,一家四口搭商船偷渡過來。可是商船在途中失事,父母身亡。兩兄弟被海浪衝到博鰲邊境的海灘,被難民收容機構接受。但他們似乎不喜歡那裡不自由的生活,逃跑出來,輾轉各地,以偷竊為生。快有一年了。」

「可是,他們既然是冒死南渡過來的,為何又幹這種事呢?」

「噢,你直接問他們吧!」

關押兩名少年的房間,即使亘曾待過的那間。一人躺在床上,另一人——大概是哥哥,坐在地板上,他看見亘時,目光一閃。

「過得快活嗎?」卡茨朗聲打招呼道,「我帶了因為你們而吃盡苦頭的朋友啦。我覺得你們會願意跟人家道個歉吧?」

少年轉過臉,「呸」地向地上吐一口唾沫。床上的少年也爬起來,瞪著亘。這樣一看,覺得二人臉熟。亘在旅館吹噓「知道了真正的犯人」時,在起鬨的孩子堆外面,兩人確實出現了。

他們比那時候要乾淨好看了。不過,那飢餓的眼神依然如故。

托倫正從另一頭踱向這邊。這是,做哥哥的突然撲上來,雙手抓著鐵柵叫喊起來:「你這畜生!髒東西!別過來,滿身臭味!」

亘吃了一驚,不禁倒退一步。托倫滿臉堆笑,腳下沒有止步的意思。鐵柵裡面,不僅哥哥,連弟弟也一起對托倫橫眉怒目,破口大罵。

「你看,就這麼回事。」托倫和亘並排站著,雙手叉腰,「這些孩子冒死逃出北方帝國,那個帝國仍舊在他們心上。」

在北方帝國,安卡族統治階級認定其他種族為劣等,沒有存在價值,或者把他們關進監獄,或者進行屠殺——

「吵吵嚷嚷,要那麼不喜歡這裡,把你們送回北面去吧?」

卡茨的話讓他們更加怒不可遏:「你是安卡族,卻幫著那畜生!」

「那些畜生得全部滅絕!」

「要滅亡的是你們帝國吧。」卡茨懶洋洋地說,「多種族共存,各展所長,大家致力於發展,國家才能富強嘛。」

「胡說、胡說、胡說!」

「住口!畜生的同夥!你們都是劣等種族!」兄弟倆不停地叫罵。

亘向鐵柵走近一步,說道:「你們從哪裡拐騙米娜的?為什麼要威脅她?」

兄弟倆一瞬間對視一下,隨即手指著亘「嘿嘿」笑起來。

「笑什麼!」亘怒吼道。

當哥哥的突然表情嚴肅,面貼在鐵柵上,小聲咒罵幾句。

「你說什麼!」亘挨近去聽。這時,哥哥喉間「喀」的一聲響,近距離把一口痰吐在亘臉上。

「哇!」

他手指著慌亂中的亘嘲笑起來。然後說道:「你瞧吧。等我們正統安卡族統一了南大陸,把你們全部關進收容所。每天都讓你們舔靴子,不給飯吃!」

「不是靴子哩,哥!」弟弟邊笑著打滾邊說,「是屁股!讓他們舔屁股!他們都要在廁所里吃屎過日子!」

托倫把手放在亘肩頭,說:「回辦公室吧。」

亘點點頭。卡茨有一會兒用疲倦似的眼神注視著兩名少年,然後跟了上來。

「我們也從來自 北方的難民那裡,聽說了那邊的嚴峻狀況……」卡茨憂心忡忡地低聲道,一屁股坐到自己的椅子里,「但即便都屬實,為何會有這樣的孩子呢!」

吉爾首長全然不為所動:「這正是人們的膚淺啊,卡茨。可悲的是,這也正是人所具有的天性之一。」

北方帝國因為推行極端的歧視非安卡族政策,勞動力減少,國力衰退。在國內,連糧食也不能自給——吉爾首長向亘解釋道。

「南北之間締結了正式的通商條約。南方向北方出口的糧食和日用品也只能按條約規定的數量交易。可是,光這樣還差很遠,不能送到所有北方人民手中。」

據說,北方的商人於是便於破壞條約的南方黑市商人聯手,秘密交易物資,從中發財。

「用這種方式流入北方的黑市物資,價格當然很高,北方的普通人依然無法弄到手,於是便出現了難民。」

「那麼,在北方帝國能過得好的,究竟是些什麼人呢?」亘問道。

「一部分特權階層——」首長緩緩答道,「當今皇帝阿格利亞斯七世家族、貴族、政治家、官員、商人等富裕階層。」

他向拘留所的方向輕輕擺一下頭。

「據我推測,那兄弟的父母,從前也屬於那樣的特權階層吧。否則,也籌不夠偷渡船的錢吧。不過也不是大官,是小官吧。他們因為犯錯誤或者什麼原因丟了職位,在那邊也待不下去了吧。」

「如果是這樣,他們來到這邊,就更應該明白這邊與北方帝國的區別,可他們為何不拋棄歧視思想呢?」

吉爾首長微笑道:「並不是來自北方的難民全都跟那兄弟倆一樣嘛。」

「是的,不過!」

「儘管失敗和幻滅是現實,但心愿和主張卻是理想。而理想是很難消失的。」首長說道,「歧視主張在北方沒能取得成功。可是,心靈自幼便浸染其中的思想則捨棄不掉。所以,來到南方,場合不同了,卻固守同樣的思想,希望自己一下子晉身特權階級——就是這麼回事吧。」

「真是愚蠢。」亘不屑地說。

「沒錯。歧視非安卡族的主張本身可謂愚蠢之極。但是亘啊。」首長依然語氣從容地說道,「有時候,愚蠢的東西反而比正確的東西強大得多,更能打動人。狹隘的心靈,不健全的心靈,朽木般空洞的心靈,更容易被愚蠢的東西所佔據。」

托倫點著他的老虎臉下巴。

「我們聯合國家也好、『高地衛士』也好,都不怕北方帝國。可是,從那邊流入的思想很可怕。那些思想幾乎等同於疾病,眼睛看不見,可是它又與疾病不同,侵入的不是病弱的身體,而是薄弱的心靈。」

亘回想起旅館的醉漢是如何惡毒咒罵基·基瑪的,而醉漢自己卻是被大嬸一聲呵斥便溜之大吉的可憐蟲。

「不過首長大人,」卡茨催促地說道:「跟亘談談那件事吧。」

首長睜大眼睛:「對對,是的!我差點忘了大事。」

首長交替打量著亘和基·基瑪的臉,說道:「亘,你是『旅客』。為了見女神,往後還要繼續趕路,對吧?」

「對!」

「你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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