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追蹤線索 第一節

第二天一大早,佑俐被耀眼的陽光喚醒。

昨晚,她在暖爐旁裹著扎入的舊毛毯躺在堅硬的地板上睡了個好覺。當她睜開眼睛時,從頭頂上方的天窗中看到了湛藍的天空。

或許是因天氣晴好,守護法衣都難以抵禦的徹骨寒意也大大緩解了。佑俐跳了起來,從窗口向外望去。昨天看去極度陰鬱而貧寒——在冰冷落雪下縮成一團的家家戶戶,今天在燦爛的陽光下也顯得安祥而秀美,房頂和樹籬上的薄雪宛如別緻的蕾絲。裊裊升起的煙霧昭示著村民們新的一天已經開始,各家的窗戶和倉房門都已經打開。

樓下傳來響動,佑俐走下樓梯,碧空正站在生了火的灶台旁幹活兒。

「您醒了?佑俐大人。」

這個碧空是在什麼時候睡覺的呢?他好像有點兒萎靡不振。

「你早!佑俐。」阿久端坐在廚柜上,小手捏著菜葉啃咬。

「睡得好嗎?」

「嗯,沒問題!」

房門打開,阿什腋下夾著柴捆走進來。他已整理好了裝束,但頭髮還是披散著。或許就是因此,他看上去更加細高而瘦削。

「你早啊!」

「光線太耀眼了,把我嚇了一跳。藍天好純凈啊!」佑俐朝碧空笑了笑。

「碧空看到我的領域裡的藍天深深地被感動,所以我給他取了碧空這個名字。不過,那也比不上這個村子的藍天啊!碧空,你去外面看過了嗎?」

碧空微微一笑:「還沒有,但是,只從天窗仰望一下也就足夠了。」

「冬季能有這樣的晴天,已是超新鮮的事情了嘛!」阿什說道,「多虧你來到這裡。」

「我?」

「多虧你額頭徽標的神力,擊退了盤踞在本地的魔頭。」

佑俐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腦門兒。

「你去河邊洗洗臉吧!當心別滑倒。」

河水澄澈透亮,看不到魚的身影。水至清則無魚!?

在返回小屋之前,她有機會看到了村民們。他們成群結隊向山上爬去,男人們像是狩獵者,背著弓箭、扛著鳥槍,粗重的皮靴踩踏在堅硬的地面上。

她還看到了女子的身影,穿著長長的、格外鮮艷的長裙,全都裹著披肩,準是為了防寒。她們有的手執掃帚清掃房舍周邊,有的從倉房中牽出馬匹來照料打理,有的抱著大木桶像是去給家畜餵食。圈舍傳出跟豬和牛一模一樣的叫聲,剛才看到了馬匹,所以不妨斷定,那叫聲就發自豬和牛。沒有電燈,但有魔法、怪物、國王。且在這個黑特蘭王國里,也存在佑俐領域裡的同類動物——

創造了黑特蘭的「編織者」是否早就知道馬、牛、豬這些家畜呢?如果知道的話,或許跟佑俐還在相同的領域中呢!

傳來一陣笑聲,兩個女子在山腳下圈舍外隔著樹籬談笑風生,這麼遠,都能看到她們的笑臉。她們也許正在享受這美輪美奐的藍天呢!

真是那樣就好了!佑俐第一次切實地為自己的額頭徽標而驕傲。

上次在大樹學校里遭遇怪物時的話語閃過腦際。

不懂額頭徽標真正價值的小毛孩兒!

真正價值!

這次她用一根手指摸了摸腦門兒。

它讓「黃衣王」的使者遭到重創,讓昏迷的乾美智留恢複了知覺,這次又擊退了盤踞本地的魔頭。

阿什說過,「狼人」需要「奧爾喀斯特」的功力,需要徽標的功力,這正是徽標的功用。不過聽那怪物的說法,總覺得它的用途似乎不只是這些。

佑俐站在小河岸邊,凝視著水面映出自己的面影沉思:真正的價值!

「佑俐大人!」

忽而抬頭一看,碧空舞動著黑衣襟擺從山上快步走下來。佑俐遲遲不歸,他有些擔心。

佑俐向跑過來的碧空揮揮手。

「你看!河水也是這麼清澈,空氣也是這麼新鮮!」

她做了個深呼吸給碧空看。碧空走近佑俐時放慢了腳步,惶恐不安地巡視著周圍。

「你看看藍天吧!啊?」

催促了好幾次,碧空終於把視線轉向了頭頂上方。他直接注視著太陽似乎沒有感覺到刺眼,眼睛眨也不眨。

「心情爽快了吧?」

奇怪的是碧空還是沉默不語,他似乎很不開心。怎麼看到我的領域那灰濛濛的天空時卻那樣驚嘆?

「碧空不喜歡黑特蘭嗎?」

因為知道了這個領域的可怕歷史!

「這裡是故事的領域,佑俐大人。」

意味著虛構的世界!

「嗯,我明白。但是對於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卻是實實在在的世界啊!」

說不定連佑俐的領域也是某位「編織者」創作的世界呢!

「你可以那樣認為,但那是錯誤的。」

碧空仍然板著面孔。

「佑俐大人生命所在處,才是包容了諸多領域的唯一實在的『圈子』嘛!跟別的地方不一樣。」他平淡地說道。

此時仍能聽到潺潺流水聲,從環繞村落的樹林里還傳來了小鳥的鳴囀。

「『無名之地』也是唯一的場所,對吧?」

那也是——實實在在的吧?

直接仰望太陽的碧空視線突然飄忽不定,冥思苦想的側臉掠過動搖的神色。

「碧空?」

「佑俐大人!」碧空緩慢地、非常緩慢地、彷彿看到了可怕的東西樣轉向佑俐,「佑俐大人,我——」

碧空的眼睛和佑俐的眼睛相對而視,他的瞳眸宛如春天的紫花地丁,在朝陽的輝映下放出紫色的光芒。

「我,」他重複道,又咕嚕地吞咽一下,「不,沒什麼。」

什麼沒什麼,他是欲言又止。什麼嘛!碧空,對我保密嗎?

「走吧!阿什閣下趕著上路呢!」

碧空回身像逃跑似的開始爬山,佑俐不得不跑步跟上。儘管很想問他剛才要說什麼,卻氣喘吁吁說不出話來。

阿久說「青菜葉相當美味」,佑俐也向阿什號稱的「本村的標準早餐」發起了挑戰。雖然守護法衣可以消除空腹感,但她仍然懷有強烈的好奇心。

她立刻就後悔了。

「平時你凈吃好東西了吧!」

「是啊!我總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收拾好餐具,阿什在圓桌上攤開了大幅捲軸。這是黑特蘭國地圖,不僅有山川等大自然的地形,還標有城鎮和村莊。在歪扭的橢圓形國境線南端,描畫著一座較大的城堡。

「這是王都埃爾米瓜德。」

埃爾米瓜德!

「是不是跟《英雄見聞錄》有關?」

「你的直覺很準確嘛!它原來不是這個名字,在基利克暴動之後改名了。」

在黑特蘭國古語中,它是「埋葬愛爾姆之墓」的意思。

「既然是王都,那就應該是本國的中心嘛!怎麼會取名什麼什麼之『墓』呢?」

「因為這裡既是魔導士愛爾姆之墓的所在地,也是嚴格保管基利克曾經掌握的《英雄見聞錄》的場所。」

「可是,現在,」阿久用尾巴梢敲打著地圖上王都的位置,「《英雄見聞錄》不在這裡。」

「是的。有人拿它出去四方流轉,最後流落到水內一郎的圖書室里。」

「是誰拿出去的?」

「搞不清楚,而且,現在已經無所謂了。或者是見錢眼開的文官?或者是近衛魔導兵?時間無法倒流,搜尋亦毫無意義。」

阿什是徹底的現實主義。

「這太令人驚訝了!萬惡的根源魔導士愛爾姆——居然可以埋葬在墳墓里。」

「準確地說,只有愛爾姆被砍掉的頭顱在基利克暴動之後被移送到這裡,與其說是安葬,不如說是以儆效尤。」

墓碑上施加加了封魔的咒語!

「那奧爾泰奧斯的墳墓呢?」佑俐問道,「……也受到了同樣的對待嗎?昨天說過勝利的記載被廢棄,卻又稱其為『勝利之王奧爾泰奧斯』。」

阿什仍用他那半閉的眼睛看著佑俐說:「國王的墳墓原封不動,因為王室的墓地不許毀壞嘛!」

「那,受到懲罰的只是愛爾姆的墳墓,對嗎?」

阿久採用了「萬惡的根源」的說法,這可有點兒過於嚴厲了。魔導士愛爾姆研究的目的是一當時保衛黑特蘭需要魔導術,而且她也警告國王說——這並非護國魔法。如果說應該遭受譴責,也應該譴責奧爾泰奧斯王。

奧爾泰奧斯王更慎重一些或局面稍有變化,愛爾姆至今就會備受尊崇——作為對大陸戰爭的勝利做出了重要貢獻的人物。

可她卻成了「儆誡」之反證。這是近五百年前遭到處刑的人的首級,早就成了白骨且一觸即碎。即便如此,仍然要故意挖出來運到王都,修建了羞辱示眾的墳墓——

佑俐感到心中針扎般的刺痛。

先是被奉為英雄,不久又被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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