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落難公主與白馬騎士 第二節

果真如此!美智留困惑地呆立在旁邊。

「是啊!抱歉了,謝謝你!」

由於一時疏忽,佑俐競面對碧空說起話來。與此同時,美智留的僵硬感驟然消融。

「佑俐,你在向誰道謝呢?」

她看不到碧空的身影。

「沒什麼,我自言自語呢!」

她笑著敷衍道。阿久從佑俐肩頭沿著胳膊爬下去,騰地跳上美智留膝頭。

「我、跟美智留在一起吧!佑俐怪可怕的。」

真沒禮貌!不過,美智留已經高興地用指尖撫摸阿久,佑俐也就不再計較了。

「也就是說,森崎大樹君對那些蠢傢伙發起反攻了,對嗎?」

美智留把阿久放在掌心上,然後點點頭。

「什麼時候的事情?」

「去年十月吧……開始是在課外活動時提出意見。」

「你剛才說你兩人擔任過圖書委員,是吧?那麼,森崎君沒有更早地發現你受欺侮嗎?」

出人意料,美智留很靦腆地微笑了。

「森崎君是個大紅人、大忙人,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把我放在眼裡的,而且那時欺侮我的人也不敢那麼明目張胆。」

「森崎君不是班級委員嗎?」

這類話題似有耳聞,森崎美子也和大樹曾有論及:「你被推薦當上班委了吧?有什麼打算?」

「棒球俱樂部活動很多,很忙的呀,所以擔任圖書委員倒還可以。」這是他自己說的啊!好像事兒也不多。

「美智留是因為喜歡書籍才成為候選人的嗎?」

「女生圖書委員是抓鬮決定的,因為大家都不想當。」

不管選什麼委員,我都不可能拋頭露面去競選——美智留又小聲地補充道。

「那……後來森崎君被選中了。」

「嗯!」

佑俐心中暗想,這對美智留來說或許也是不幸——因為有一部分女孩心中萌生了對美智留的嫉妒之情。當然,學年伊始時還沒有什麼,但隨著森崎大樹人氣漸旺,妒火開始熊熊燃燒。為什麼?為什麼讓那種妖怪跟森崎君兩人當圖書委員呢?——這種說法,想想都會令人心生厭惡,那些傢伙也能說得出口?

「欺侮行為變本加厲,森崎君就有所覺察了。」

大樹為美智留而鬥爭,他向大家呼籲,這樣做是不對的,是可恥的——大家不這樣想嗎?

「以前視而不見的孩子們看到有森崎君挺身而出,也就不害怕了。」

對美智留的無情欺侮停止了,被封阻了。

「初一第三學期,我可以每天都來上學了。」

美智留懷念地眯起眼睛小聲嘀咕道。

那時候真是太好了,可是——

「那段時期,老師幹什麼去了?森崎君站出來之前,老師也視若不見嗎?」

美智留慌忙搖頭。

「根本不會!兼橋老師全力以赴地鼓勵我,還批評了欺侮我的孩子們呢!」

兼橋昭子是一位年輕女老師,擔任英語課。

「但是……兼橋老師還是新手,第一次當班主任……而且,嗯……」

像是很難說出口,美智留嘟著嘴講述。在欺侮行為學生團伙的家長中,有一些所謂「怨言超多監護人」。當兼橋老師對欺侮行為進行教導時,他們馬上向校方發難並向教委打電話。

「那些都是強加於人的說法,嗯……大都是造謠中傷,所以給人的印象總像是兼橋老師不好。」

佑俐又咬緊了牙關——「校長在做什麼?」

美智留沉默不語了,佑俐開始發問:

「校長既沒站在兼橋老師的立場,也沒站在你的立場,而是對無理取鬧的家長們點頭哈腰,裝聾作啞,對吧?」

就像剛才阿久那樣耷拉著腦袋,美智留小聲回答說:「我不知道」。

「你爸爸媽媽呢?」阿久顫動著長長的鬍鬚問道,「你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他們一定很擔心你吧?」

美智留剛剛有些恢複的臉色驟然變得煞白,嘴角抖動著,一副失落的樣子。

「我從陽台摔下去的時候,媽媽在場。」

她的視線只離開我一分鐘!

「於是她遭到爸爸的痛罵,還受到爺爺奶奶責難。」

夫妻關係由此變得不和諧,事故之後不久就離婚了。

「後來媽媽一個人工作撫養我,她總是累得筋疲力盡,所以從沒有過開心的時候。從我上學之後,她就開始晚上出去工作,而且開始酗酒,這也很不好……」

媽媽可能沒有精力照顧美智留——佑俐想道。

「你爸爸呢?」

聽到問話,美智留像被什麼龐然大物擠扁了似的霎時愁眉苦臉。

「爸爸說……見不得我的臉。」

見不得!不想見!

「他跟媽媽離婚後一次都沒來看過我。他又結婚了,又有了孩子。」

美智留的語調慌亂而反常,但她沒有流淚。她悲痛到了極點,心緒焦灼,淚水已干。她雙手的指頭彎成了鉤子狀,似乎要抓撓自己的臉。

「所以,媽媽特別恨我,她說她跟爸爸經過千迴百轉的戀愛好不容易結了婚,卻因為我而葬送了幸福。」

「這樣說可不對!」

阿久跑上美智留肩頭,跳上她的手指,然後甩開長長尾巴,把美智留的手從她臉上拉開。

「美智留的媽媽吧……她其實是在自責呢!都是因為痛苦實在承受不了,所以,很難悉心照顧美智留。媽媽怎麼會怨恨你呢?」

美智留雙手捧起阿久,把臉埋在手掌之間,阿久用溫暖柔軟的白色皮毛摩挲著美智留的臉安慰她。

一種冰冷的感覺墜入佑俐胸中,心靈彷彿被凍傷般陣陣絞痛。

美智留遭遇的事故在所有的人身上都可能發生,確實是天大的不幸。而這次事故又引發了連環不幸,並且長期折磨著美智留。

幸福是多麼脆弱而不堪一擊!喜悅是多麼容易被剝奪!但在心安理得地享用它們時卻往往意識不到。

而且,邪惡、它能夠多麼巧妙地鑽人人心的瑕隙之中!

嫉妒、惱怒、罪惡之心、覆水難收的後悔、悲嘆、哀傷,所有這一切都不可能單獨為害,每個人心中都會有它,甚至可以說,毫無瑕疵的心靈就等於僵死的心靈。

然而瑕隙中一旦棲居了邪惡,一切都會發生劇變。邪惡會將嫉妒、惱怒、罪惡之心、後悔、悲嘆、哀傷變為有形之物,且賦予其爆發的能量。

這種能量總是在尋求「敵方」、尋求「靶標」。

美智留面部受傷,心靈受傷,被父親拋棄,與母親失去骨肉親情。校長等人冷漠無情,只有年輕的班主任老師竭力維護美智留。但老師畢竟勢單力薄,包圍美智留的邪惡勢力非常強大,逼得她走投無路。

她是被禁錮在塔樓中的公主!

這種比喻忽然浮現在佑俐的腦海中。嗯,是的。美智留那纖巧的腰身、略帶孤寂感的美麗眼眸,正與那位失去祖國、被王宮放逐而淪為敵囚的高貴公主完全契合。

而森崎大樹則是馳援孤立無助的美麗公主的白馬騎士。

「英雄!」

佑俐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美智留抬起頭來。

「對於美智留來說,森崎君是一位英雄,對吧?」

美智留點了點頭。

阿久的黑眼睛直盯盯地注視著佑俐,聳動了幾下長鬍須欲言又止。

「英雄和公主在征伐敵寇之後應該能永遠地過上幸福生活。不是嗎?故事中就是這樣講的。」

是的,故事中!

「為什麼森崎君進入了初二,到了現在的現在還會惹出那麼大的亂子?」

美智留凝視佑俐的黑眸中眼看著湧出了淚水。不、不是淚水,雖然透明無色但卻是血。佑俐明白了,這話剜割了美智留的心,鮮血正從新的傷口流出。

「所以說——都怪我不好。」

森崎大樹幫助了美智留,用真心英雄的行動拯救了她。

「進入初二之後,這回是森崎君成了被同學們欺侮的對象!」

進入初二後大樹和美智留分開了班級,班主任也換了人。

「兼橋老師為我受欺侮的事件承擔責任,而被免除了班主任。」

這樣的處分與小題大做無異,但美智留的境遇還算不錯,因新班級的氛圍平穩和睦,班主任老師也在竭力避免美智留遇到初一時代的那種麻煩。

森崎大樹的境遇卻完全不同了。

「在我受欺侮時知道的學生和老師都很少。鄰班的孩子有一半人都沒覺察。」

但是,雖說森崎大樹勇於伸張正義的行為得到了全年級的好評,有人卻對此感覺不悅(有學生也有教師)。

「森崎君為了幫助我而在班裡呼籲時,別的老師不配合,令兼橋老師非常為難。所以,森崎君只是說出了自己該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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