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呼喚著站起來慢慢向前走,並開始更大範圍地摸索。忽然,她瞪大的左眼因興奮而閃耀出光輝。
「是森崎君嗎?你回來了?」
應聲腳下趔趄的不只是佑俐,攙扶她的碧空也緊縮雙肩全身僵硬,,回頭仰望他的佑俐,從那雙深紫色瞳眸深處看到了心靈的激蕩。
「碧空,你沒事兒吧?」
幾次小聲呼喚之後,碧空終於眨了眨眼睛,仍然半張著嘴巴向佑俐點點頭。
「佑、佑俐大人,傷著了嗎?」
「哪兒都沒傷著。」
兩人站了起來。
女孩雙手在空中摸索著挪到牆邊書架旁,在那裡又向無人的圖書室呼喚。
「森崎君,你如果在這兒就答應一聲,我一直擔心你呢!」
女孩快要哭出來了,但她拚命地抑制自己。
「我一個人心裡很害怕,希望森崎君快點兒回來……」
那麼親切、那麼率真,超越友愛甚至透出愛戀氣息的懇望。那雙在空中摸索的縴手、指尖的牽動也毫無躊躇和畏縮,彷彿在摸索男友的手臂——佑俐忽然想到或不如說感受到了。
「那個女孩——眼睛殘疾了嗎?」
空心神不定地問道,嗓音有些失常。佑俐剛想回答說我想不是的——
「唉呀!」
女孩停住了腳步,在離她指尖不足一尺處,阿久緊緊地蜷縮著身體。可能是剛才佑俐摔倒時把它拋在了地板上,它還沒來得及返回守護法衣裡面。
小白鼠阿久用盡全身力氣喊道:「糟啦!」
它被發現了!幸虧女孩像是不太害怕老鼠,她歪著腦袋仔細打量阿久,隨後仍然跪坐著伸出手去要抓阿久。
佑俐霎時間做出決定,她迅速脫去守護法衣風帽並打了聲招呼。
「把你嚇了一跳,真對不起!」
女孩像小鹿一般俊敏地回過頭來——這個比喻並非修飾「俊敏」一詞,而是對女孩姿容最為貼切的描摹。
佑俐把法衣前襟敞開讓女孩看到自己完整的模樣,再把風帽弄亂的頭髮甩了一下,然後與女孩面對著面。
「剛才阻止你跳窗戶的是我!」
女孩第一次露出膽怯的神情,沒看身後就退縮,後腦勺咚地碰在了書架上。
阿久刻不容緩地跑過來,沿著佑俐迅疾伸出的胳膊跑到肩頭。女孩只用左眼追隨著阿久,雙臂緊緊抱住身體顫抖著。
「請你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佑俐威嚴地說道。
她憑直覺認為,在這裡能夠直接打動女孩心靈的不是親切和撫慰,而應該是威嚴。
這個想法正確!女孩果然緩緩地舒了一口氣。
「你……是誰?」
佑俐微抬下巴、略擴雙肩、凝定視線回答。對了。要模仿賢士的口氣!
「我是書卷精靈!」
碧空啞口無言地看著佑俐,阿久抓住了佑俐的耳垂。
「我是這間圖書室的書卷精靈,也可以說是書卷的化身!」
說著,佑俐慢慢向前邁了一步。女孩全身都已經貼在書架上。
「得知你要尋短見,我就變成這副模樣來阻止你!」
說完,佑俐併攏雙腳鞠躬行禮。這次她是模仿無名之地的無名僧的姿勢。
「我肩膀上的小白鼠是我的魔使。雖然稱做魔使,但並無任何危險,你可以理解為魔道之魔、魔法之魔。」
這是書卷所獨具的魔道功力!
佑俐連自己都覺得這樣解釋充滿了自信。
女孩緊張的雙肩一下子放鬆,仍然背靠書架坐了下來,裙擺翻亂露出了膝頭。
佑俐湊近她伸出一隻手。
「請站起來吧!」
對面書架旁摞著兩把教室使用的椅子。
「你先鎮靜一下,坐一會兒吧!」佑俐向女孩莞爾一笑。
女孩順從地伸出手來,彷彿中了魔法。
初夏陽光燦爛,她的手掌和手指卻都冷冰冰的。佑俐挽住女孩手臂,像攙扶傷者那樣邁步,然後讓她坐在椅子上,隨即將另一把椅子放在稍稍離開的位置自己也坐下。
碧空靜靜地站在佑俐身後。
「你心情平靜些了嗎?」
聽到佑俐問話,女孩一隻手輕輕按在胸口,像是在確認心臟跳動。
「嗯……好像……不要緊了。」
「那太好了!」
「謝謝你。」
在近處看那女孩,模樣清秀端莊。右眼的傷疤雖然令人心疼,但她的美麗卻並未因此而減色。真是不可思議!是不幸事故?還是邪惡的捉弄致傷?佑俐感到彷彿在觀賞天使雕像。
「你可不能做那種事情啊!你的寶貴生命只有一次,而且,你的生命不只屬於你自己。」
佑俐為初次戴上的威嚴假面而陶醉,竟忍不住開始說教。
這時,女孩忽地抬起頭來反問。
「怎麼能那樣說呢?我的生命只屬於我自己啊!因為即使我死了也不會有人感到為難。」
佑俐的陶醉倏然消退。嗯、可是——她居然脫口說出這類威嚴掃地的詞語。
「那,你的父母親……」
「爸爸媽媽都不把我當回事兒。爸爸連葬禮都不會來參加的!」
看起來,女孩兒家裡的情況複雜。佑俐慌忙改換了姿態,拚命地運轉大腦。這……說什麼好呢?
「哥哥——」
這個女孩像面對戀人一樣呼喚著、探尋著。
「雖說如此,可還有森崎大樹會傷心哪!」
此話獲得了超強的效果,女孩兒抓住罩衫的前襟垂下頭來,瘦削的肩頭又開始顫抖。
「我們書卷精靈對你的輕生也感到很悲傷,因為你曾經厚愛過我們。」
佑俐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在採取以話套話的手段。別無良策,這回得試探性地詢問。
「你經常來這裡,是吧?」
女孩兒點點頭。套話有了效果!跟森崎君一起嗎?——當佑俐遲疑該不該繼續這樣問的零點一秒之內,女孩兒主動開口了。
「我總是跟森崎君在這裡聊書籍的事情。因為我們一起做圖書委員。」
佑俐開心地微笑了。「這個我知道哦!」
阿久在耳邊「唧」地叫了一聲,像在告誡佑俐切勿得意忘形。
不過,這幾句問答效果極佳。女孩兒柔弱地嫣然一笑,並看了看阿久。
「這隻小白鼠好可愛。它叫什麼名字?」
「它叫阿久,乍一看挺可愛的,其實已是高齡長者。」
「沒有的事兒。佑俐!」突然,阿久又像原來那樣開始嘮叨。
「我也是書卷精靈,雖說比人類壽命長得多,可我不是高齡者,還算是青年哪!」
女孩兒雙目圓睜,連被傷疤遮蓋的右眼都骨碌地轉動了一下。
啊!前功盡棄了!
「你是不甘寂寞了吧,阿久?」
「一直是這副老鼠嘴臉我真受不了!你好。小姑娘!」
阿久刷啦一甩尾巴,抽動著粉紅色鼻頭向女孩致意。
「小姑娘叫什麼名字啊?我還不知道呢!請告訴我吧!」
這也是一種策略,阿久考慮得很周全。
「我叫乾美智留。」女孩立刻答道。
「是大樹的同學嗎?」
剛要點頭,女孩大吃一驚。
「阿久——先生,你知道森崎君嗎?」
「嗯!因為——我很擔心大樹的境況,就像擔心你一樣。不僅是我,佑俐也很擔心,書卷精靈都很牽掛大樹的境況。」
另外,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在下名叫佑俐,」佑俐再次微微鞠躬,「我的名字有那麼點兒來歷,不過解釋起來話就長了。請你諒解。美智留同學。」
美智留忽地歪了歪腦袋,佑俐注視著她的眼睛,是不是惹她生氣了?
可她的目光很透亮。
「我……沒有什麼小名之類的。」美智留用手指掩住嘴說道。
「別人只叫我小乾,所以當你叫我美智留時總覺得有點兒彆扭。」
「很別緻的名字。」佑俐說道。
沒有小名!僅憑這一點,年齡雖小但同為少女的佑俐體會到了她的孤獨感。這也是一種佐證!——同學都在教室里上課的時間、美智留獨自悄悄呆在圖書室里的含義的佐證!
尋死輕生的理由的佐證!
即使如此,佑俐還是繼續發問:「這個時間還在上課呢,對吧?你來圖書室要是被老師發現,不會受到責備嗎?」
「沒關係,我是偷偷進來的。我這段時間又沒來上課,你知道的吧?」
佑俐注視著她的眼睛,慢慢地點了點頭。
「森崎君失蹤之後,我又不上課了。」美智留使勁兒咬住嘴唇。
「但是,我特別想來圖書室——無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