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事件背景 第一節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一個月前?不,沒那麼遠,哥哥剛上初中二年級,佑俐剛上小學五年級。那天,哥哥回來得比平時早。

——本周是家訪周,所以放學早啦!

他確實是這樣說的。課外活動也暫停了,他要去跟地區棒球俱樂部的球員進行自由的訓練。

——出發前,他想沖個淋浴!

是的!記憶越發清晰起來,哥哥那天一回來就直奔浴室。剛好媽媽出去買東西,時間雖短,佑俐獨自一人在家。當時,門廳打開傳來了腳步聲,接著便有人進出了浴室。佑俐有點兒警覺,就去觀望了一下。

原來是哥哥在那兒。他已經脫掉了學生制服外套,還穿著襯衫和長褲。看到佑俐在觀望,他驚慌地猛然關上了更衣間的門。

——上體育課出了一身臭汗,味兒大得很啊!

馬上要去訓練,還要提前沖淋浴嗎?沒等佑俐發問,哥哥便搶先解釋了。隨後,浴室里響起淋浴水聲。

佑俐倒也沒覺得特別奇怪,哥哥平時就很愛乾淨。在沒有晨練的日子,他總是起床後衝過淋浴再去上學。

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所以早就忘得一千二凈。正午時分的浴室情景,現在突然浮現在眼前。

那次是怎麼回事兒?哥哥的表情那樣驚慌不安。

真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嗎?

佑俐在浴盆中抱著膝頭沉思。後來,是不是又發生過那種情況?剛放學回家的哥哥也不向媽媽大聲招呼,徑直奔向浴室開始沖淋浴……

這種舉動根本不符合哥哥的性格!

佑俐光滑的額頭皺了起來,臉龐也抽緊了。她想起更令人擔憂的事情。

八字眉警官不是說過嗎?

——大樹君上初二後與班上同學相處不融洽,非常苦惱。

這樣看來,如今把上次媽媽說的話琢磨琢磨,也頗有深意。

——大樹不會跟妹妹說出讓她擔心的事情,他跟我們做父母的也從不商量什麼……

擔心、商量、相處不好。

欺侮!

突如其來的猛烈動作把浴盆里的水濺到了臉上,水從下巴滴落,佑俐睜大眼睛凝視著浴室的牆壁。

欺侮?不可能!誰會欺侮森崎大樹?

哥哥非常強大!嗯,是的,強大這個形容詞是最貼切的。他所有事情都做得非常出色,簡直是完美無缺。無論怎樣陰險的壞同學,都不可能在森崎大樹身上找到使壞的借口。

不得已以某種理由把欺侮這個詞語或現象與哥哥聯繫起來時,不可能發生在現實當中,哥哥終究不會是受欺侮者而是欺侮者。森崎大樹就是這麼強大!他的存在確實不可小覷。

佑俐對自己的思緒驚詫不已,怎麼會想到這一步?我被泡糊塗了。

從澡盆里出來,她擰開了淋浴。降溫、沖涼,冷靜頭腦。

不安與疑問又翩然飄回腦海中。

倘若如此,又該怎樣解釋「與班上同學相處不融洽」的說法呢?相處不好意味著什麼?

現實中的問題是,哥哥居然傷害了兩位同學。且事先準備了刀子,刺中了對方的頸部,那是要害!其中一人斃命。這是無法顛覆的事實。

佑俐咬住嘴唇。應該更早些發現這種苗頭!應該正視和深思這個問題!我怎麼這麼笨?

她用毛巾擦著頭髮走進了起居室,媽媽正在廚房用榨汁機製作佑俐最喜歡的香蕉果汁。

「洗完澡喝,正合適哦!」

媽媽給她倒了滿滿一大杯。媽媽做的香蕉果汁里加了冰淇淋,香濃味美。

哥哥也特別喜歡喝香蕉果汁!

佑俐細細地品咂起來。雖然,用魔法填飽肚子更為便捷,但還是真實的飲食最好。

「哎!媽媽——」

佑俐向仍然站在水槽前用自己的小杯喝果汁的媽媽招呼道。

「哥哥也很喜歡喝香蕉果汁,對嗎?」

媽媽的表情發生了變化,端杯子的手微微顫抖。

「是啊!」

「哥哥趕快回來就好了!」

這話不是在做戲,而是真情實感的油然而生,佑俐的嗓音有些嘶啞。

「他會在哪裡呢?他該想吃媽媽做的墨西哥燴肉飯了吧?」

媽媽緊緊地抿著嘴巴,把杯子放在水槽旁,目光落在了水龍頭上。沉默片刻之後,彷彿甩脫什麼似的抬起頭來。

「今天晚上就做墨西哥燴肉飯吧!」

「香噴噴的燴肉飯,哥哥聞到味兒興許就會回來呢!」

「友理子!」媽媽呼喚道,「你每天都在考慮哥哥的事情嗎?」

聽不出媽媽為何這樣詢問,佑俐以問代答:

「媽媽呢?」

「在考慮啊!豈止是每天?每個小時都在考慮呢。」

不會是每十分鐘都在考慮吧?

「我也是啊!」

媽媽來到佑俐的對面坐下。

「我早想問你的,要是不好受你就別回答。」

「嗯。」

「友理子生哥哥的氣了吧?」

這個問題沒必要考慮太多。

「有點兒生氣!」

媽媽瞪大了眼睛。

「什麼意思?」

「他離家出走到現在還不回來!」

讓大家擔心!讓大家傷心!

「生氣的就只有這一點,其他的都是擔心,每天每天都在擔心。」

媽媽伏下目光,「你不覺得大樹對同學做得太過分了嗎?」

佑俐盯著喝了幾口的香蕉果汁,「因為我還不了解哥哥為何要那樣做,所以不知道。哥哥就連正常的爭吵都很少,不是嗎?」

媽媽默默地點點頭。

「既然是這樣,那麼哥哥惹出那樣的大禍,就一定是因為經過了苦苦思索仍然無法解決。當然在發展到動刀子之前他應該先找爸爸媽媽或老師傾訴苦惱,還有其他很多的解決方法。如果是在正常的情況下,哥哥是應該知道這一點的。但是從這事兒來看,哥哥已經不同以往,恐怕是迫不得已。搞不清這些情況,我就不能責怪哥哥不好。雖然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挽回,但我仍想傾聽哥哥申訴自己的理由。我們是自家人,應該這樣做。」

佑俐忽然發現媽媽在流眼淚。

佑俐心中一陣翻騰。以前曾多次看到媽媽哭泣,也陪著媽媽哭泣,可那都是森崎友理子的體驗。現在不同了,友理子變成了佑俐,作為佑俐這是第一次看到母親因愛子犯罪殺人而牽腸掛肚。

不可思議的感受,冷靜的思考,不是撕心裂肺的悲傷,而是一種使命感——同情與憐憫、必須挺身而出地救助或受到救助的唯有自己?百感交集,澎湃躍動的強韌心靈,確實存在於佑俐的胸中。

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了,我是「奧爾喀斯特」。雖年幼無知,卻是追捕「黃衣王」的追蹤者。

媽媽叫什麼名字來著?森崎——美子!

被痛苦折磨的森崎美子啊!傷心地活在「圈子」里的渺小生命的母親啊!我一定要解救你!

激昂的情緒令佑俐渾身一振。

「媽媽別哭!」她說道,「如果媽媽傷心哭壞了身體,哥哥會擔心的!」

森崎美子用雙手捂住了臉。

「哥哥刺傷的那兩個人,媽媽了解嗎?」

美子搖了搖低下的頭。

「他們會不會是哥哥的好朋友呢?」

好像事到如今才驀然想起,佑俐還不知道他們的準確名字,周圍的大人們想方設法不讓佑俐知道。而且,佑俐當時也還是以不知道為好,還是以迴避來自嚴峻現實的信息為好。

「我不太清楚。」

用手抹抹眼淚、擤擤鼻子,美子看看佑俐,眼睛通紅。

「那兩人都是上二年級後才跟大樹同班……所以媽媽什麼都不了解。」

「他們是不是游泳部的成員呢?」

「我想不是的,因為沒聽說過這事兒。只是同班同學而已……」

看來不是忘記了,而是真的不知道。

「是啊!如果是游泳部的,初一時就應該在一起。」

在森崎大樹就讀的公立希望之丘中學裡,課外的各種俱樂部活動是讓學生自願參加的,所以有不少學生以各自的理由不參加俱樂部活動,放學後立刻離校。佑俐曾聽大樹這樣說過。

——不過,小不點兒友理上初中後最好也參加俱樂部活動,可以結交好朋友。

哥哥還這樣說過呢。

——如果僅僅在教室里鄰桌而坐,有很多事情都無從了解。

大樹在家時從未對俱樂部活動說過怨言和牢騷話,至少佑俐沒聽到過。

本來嘛,就算在學校里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大樹也不會向小不點兒友理吐露。如果真有什麼煩心事兒,他反倒遮遮掩掩,表面上若無其事卻瞞著家人自主解決,這才是森崎大樹。應該有人喜歡這樣的大樹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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